决议既定,接下来的几日,五味盟总部宛如一台精密而高效的古董座钟,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节奏下,开始有条不紊地重新运转。旧的齿轮被替换,新的发条被上紧,每一个零件都找到了自己应有的位置——只是这一次,钟表内部不再只有一个驱动一切的中心发条,而是多个齿轮相互啮合、彼此制衡,共同推动着指针走向新的时刻。
林小风拒绝盟主之位、提议设立“长老理事会”并自领“首席味觉大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美食江湖。引起的震动,远比陆鼎天倒台更甚。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哗然。
“什么?盟主之位拱手相让?”
“首席味觉大师?这是何等职位?闻所未闻!”
“怕是沽名钓誉、以退为进之计吧?”
各种揣测与议论如同煮沸的油锅中溅入的水滴,在各个酒楼的后巷、厨师的茶歇间、美食论坛的匿名板块里噼啪作响。有人怀疑这是更高明的权术,有人猜测林小风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压力逼迫,更有人暗中嗤笑这年轻人终究是畏难退缩、不堪大任。
但很快,当详细的章程构想——由李默、薇薇安协助林小风草拟,经古长老等人反复斟酌完善——的摘要开始通过正式与非正式的渠道流传开来后,沸腾的议论声渐渐变了风向。
那些精妙的设计,那些对权力制衡的深思熟虑,那些对美食本质的回归与尊重,如同一阵清冽的山泉,浇熄了诸多猜疑的燥火。
“长老理事会……十二人共议,重大事项三分之二通过方可施行?这、这岂非仿古之‘共和’?”
“监督权、执行权、议事权分离……妙啊!互相制约,无人可独断专行!”
“‘首席味觉大师’不参与日常管理,但对所有与技艺、传承、评选相关事务有一票否决权?这……这位置岂非超然物外,却又紧扣根本?”
“你们看这条——‘理事会成员每届任期五年,最多连任一次,且需定期向全体盟员述职,接受质询’!这、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赞叹与期待的声音,开始压过质疑。尤其当人们意识到,这套新规不仅限制了可能的独裁者,也给予了每一位有才有德者上升通道和发言权时,一种久违的、属于理想主义的光芒,照亮了许多人心头。
“林大师……真乃奇人也!”越来越多的声音如此感叹,语气里充满了真正的敬佩。
“不贪权,不恋位,只专心做菜,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风范啊!”
“关键是,这设计务实!不是空谈道理,而是把权力关进了制度的笼子里,又把钥匙交给了‘规矩’本身。”
“以后咱们有什么争议,总算有个真正懂行、又公道的人可以评理了!不必再看某位长老的脸色,不必再担心派系倾轧!”
五味盟内部,变革的浪潮更是具体而微,触目可及。
议事堂被彻底重新布置。原本那高高在上、以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镶嵌珍珠贝母、象征着绝对权威的盟主宝座,被数十名工匠小心翼翼地移走,存入库房,也许未来会成为某个博物馆的展品,讲述一段过往的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由海南黄花梨、印度小叶紫檀、老挝大红酸枝等数种名贵木材巧妙拼接而成的环形议事长桌。木材纹理交错,宛如江河汇流,象征着和而不同、共商大计。
长桌周围,设置了十二个席位,以深色绒布包裹,低调而庄重,对应未来长老理事会的十二位核心成员。桌上摆放的不再是令旗印信、惊堂木,而是端砚湖笔、宣纸徽墨,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以及最新款的超薄触屏电子记事设备——传统与现代在此奇异地交融,既延续了文脉,也敞开了面向未来的窗口。
古长老、“酸”长老、“咸”长老以及另外几位素以清誉、能力、资历服众的长老,被初步推举为理事会常任成员,负责主持过渡期的各项工作。他们不约而同地脱下了那象征身份等级、纹饰繁复的特制长老袍服,换上了普通的深色棉麻长衫或改良唐装,步履平稳地走入议事堂,第一次以真正平等的姿态,围坐于那张环形长桌旁。
最初的几次会议,气氛难免有些生涩。习惯了上位者发号施令、下位者领命执行的模式,突然要转向平等的辩论、协商、妥协,对每个人都是全新的挑战。发言时,有人还会下意识地看向原本盟主宝座的方向寻求许可;表决时,有人仍带着过往的唯唯诺诺,不敢轻易表达不同意见。
但变革的种子已然播下,并在一次次具体的议题讨论中顽强生长。
“首先,是肃清陆鼎天余毒,重整盟内风气。”“咸”长老声音沉稳,将一份厚厚的名单推向桌案中央。他的面前摊开着更多卷宗,墨迹犹新。“经初步核查,涉及与‘火爷’及‘味神集团’不正当往来、参与打压异己、巧立名目中饱私囊者,共计三十七人,证据链完整。依新拟之《监察条例》草案,该如何处置,还请诸位共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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