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天色如铁,启明星悬在城垛,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赫勒的残旗最后一次举起——只剩半截旗杆、半幅焦布,却仍在寒风里猎猎。
陈秋旭把旗杆绑在自己背上,刀横胸前;他的左臂已失知觉,箭杆还插在肩骨里。
艾蕾把鹿角杖削短,当成行杖,腰间挂着她连夜缝好的最后一袋矢车菊籽。
全军尚能战者,二百一十七人。
他们无声地列成锋矢,刀口向外,苗根向内——赫勒临终的那句话,被刀背敲进每个人的骨头。
寅时前最黑的半个时辰,残军二百一十七人贴着护城河外沿排成一列。
没有号角,没有鼓,只有雪粒击铁甲的细响。
陈秋旭把半截赤焰旗绑在背后,旗布被血浸透,冻成一块暗红的冰。
他右手持刀,左手攥着艾蕾的手腕——
她的鹿角杖已断,只剩一截木柄,腰间那袋矢车菊籽却牢牢系着。
赫勒的遗言被每个人在心里默念:
“锋矢不散,苗根不断。”
鼓声骤起,二百一十七人齐声低吼,像同一把刀出鞘。
陈秋旭率先冲出废寺,踏过雪掩的同伴尸骨,直奔护城河吊桥。
护城河面浮着昨夜暗哨布下的火油,一点火星就能烧透整条河。
陈秋旭打头,一步踏碎薄冰。
城头火弩手同时拉弦,火矢如骤雨。
第一支箭钉在陈秋旭脚边,第二支穿透他左肩,第三支擦过艾蕾鬓角,烧焦一绺头发。
他反手拔箭,血箭离体时带出一声闷响,脚下却不停。
十步后,他跃上吊桥铁索,刀光一闪,“当”一声斩断左索。
桥板倾斜,身后同伴踩空落水,火油瞬间舔上衣角,惨叫被水声吞没。
城上灯火齐亮,火弩、沸油、滚石、飞矛,如暴雨倒倾。
每一步都有人倒下,但锋矢不散——
青原兵的老伍长用身体挡住一罐沸油,火雨浇在他背上,他仍向前冲三步,把吊桥铁索砍断半根;
十六岁的弓骑少年,胸口中矛,却死死抱住矛杆,让身后同伴踏着他的尸体跃上桥板。
吊桥残索只剩一条,陈秋旭背着旗杆,踩着半斜的桥板狂奔。
城垛口探出长钩,钩住他披风,披风撕裂,露出背上焦黑的伤口。
他借势一跃,刀背磕在垛口,火星四溅。
第一名守卒被劈开面甲,第二名被旗杆撞下城去。
艾蕾紧跟,断木柄当短矛,扎入一名火弩手咽喉。
血喷在她脸上,滚烫,她却连眨眼都来不及。
城道狭窄,火盆成排。
陈秋旭刀光劈开火盆,火油四溅,点燃两侧木屋。
守军从屋顶抛下滚木,木上嵌铁钉。
他左臂再中一钉,钉头没入骨缝,整条手臂顿时失去知觉。
他咬牙,刀交右手,反手一刀削断钉尾,继续前冲。
艾蕾被震得跌倒,滚木擦着她的背砸落,木屑混着血刺进皮肤。
她抬头,看见陈秋旭的背影在火光里拉长,像一柄劈开黑夜的巨刃。
吊桥最终落下,但只落一半。
二百一十七人,只剩三十九人踏上城墙马道。
陈秋旭背着半截旗杆,一步一个血脚印,刀光劈开铁盾,劈开火盆,劈开人群。
白岚舟立在敌楼,黑氅翻飞。
他抬手,最后一轮火弩齐发。
陈秋旭已冲到楼前,刀光劈开火弩机,木屑与火星齐飞。
一支弩箭穿透他右肺,他踉跄一步,却反手抓住箭杆,硬生生折断,继续向前。
白岚舟的目光穿过火光,落在陈秋旭脸上——
那是一张被血与灰糊满的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看见白岚舟立在敌楼,黑氅翻飞,目光复杂;
他听见艾蕾在背后嘶哑地喊他的名字,回头时,只见她被长枪挑起,像一朵蓝花被折,轻飘飘地坠向城下。
世界开始旋转,旗杆从背上滑落,他跟着一起倒下。
雪又开始飘。
火渐渐熄,城道上的尸体被雪一层层覆盖。
白岚舟缓步走下敌楼,靴底踏在血冰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俯身,拾起那面只剩半边的赤焰旗,旗角还系着艾蕾缝的矢车菊籽袋。
雪落在旗上,瞬间融化。
鼓声停了。
雪粉缓缓落下,盖住吊桥,盖住马道,盖住堆叠的尸体。
白岚舟缓步走下敌楼,靴底踏在血冰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俯身,拾起那面只剩半边的赤焰旗,旗角还系着艾蕾缝的矢车菊籽袋。
城主环顾四周——
城未破,护城河却浮满残肢;
敌已尽,却无人欢呼。
他低声叹了口气:“以卵击石,何苦至此。”
天色大亮,雪又开始飘。
白岚舟下令:
“不必枭首示众,亦不筑京观。
他们配得上一个干净的地方。”
于是,城卫用板车把尸体运往南坡旧矿坑——那里早年被废弃,坑底积着三尺厚的腐叶,被雪一盖,便是天然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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