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旭与艾蕾被放在同一辆车上,胸口压着那面残旗。
雪片落在他们脸上,像温柔的被子。
矿坑边缘,老乌鸦盘旋三匝,落在鹿角杖的断茬上,歪头看了眼,振翅而去。
傍晚,最后一车尸体倾倒完毕。
城卫填土时,雪已没过脚踝。
无人立碑,无人焚香,只有风把残旗一角吹起,露出袋口漏出的几粒矢车菊籽。
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整个乱葬岗,像一场漫长的白夜。
城头钟声响起,为守军,也为不知名的敌人。
城风猎猎,吹不散满街焦糊与血腥;天色将晓,却照不亮残旗上的血渍。
白岚舟披素色大氅,立于雉堞之上,手执卷轴,声音不高,却透过晨雾,传到城下尸山血海之间,也传到尚在喘息的叛军残兵耳中。
“诸位——无论你们此刻还能不能听见——
我白岚舟,今日不以胜者自居,而以见证者立言。
昨夜,你们二百一十七人,踏冰渡河、攀火登城,刀口向内,也不曾退一步。
我看见陈秋旭背旗登梯,五步之内,连破我三重铁盾;
我看见艾蕾以断杖为矛,在弩雨里护住同伴的尸身;
我看见赫勒·烽重伤之下,仍把赤焰旗插在城砖裂缝,旗杆崩裂,火星四溅,却照得人心发烫。你们败了——
城未破,旗已折,血染雪野。
可你们也胜了——
因为暮岚城今后每一次钟声,都会替你们作证:
有人曾用血肉告诉这座城——
再高的墙,也挡不住一粒想发芽的种子。我下令将你们葬于南坡,不立碑,不刻名。
不是羞辱,是敬畏。
碑石会风化,名字会被人遗忘,
但今日城下这片浸透盐与血的土地,
会在来年春天开出蓝色的矢车菊。
那时,风一吹,全城都会记起——
曾有人把花籽系在箭羽上,
把希望埋进炮火里。愿你们的刀归尘,愿你们的旗归风,
愿你们的苗,在无人知晓的夜里破土,
替你们看见最后的黎明。”
语罢,白岚舟俯身,将卷轴投入火盆。
火焰舔上古旧墨迹,像替亡者烧去一纸功名。
晨光终于越过城垛,照在雪掩的乱葬岗,
也照在坡顶那面仅剩半角的赤焰旗——
旗角在风中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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