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律所的空调总在午后犯懒,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卷起桌面上的案卷边角,发出细碎的哗啦声。任家童正埋首整理着一份刚敲定的调解书,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她微蹙的眉峰上投下一道浅淡的光影。
“成了。”她放下笔,指尖轻轻叩了叩那份调解书,唇角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赡养费纠纷,委托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姓周。周老太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第一次来律所时,手里攥着个磨破了边的布包,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颠三倒四地讲着自己的难处——老伴早逝,她年轻时外出打工,后来就跟人走了,几十年没回过家,如今老了干不动了,身无分文,只能回来找一双儿女要赡养费。
任家童接下这个案子时,只当是个普通的民事代理。她查了相关法条,捋清了证据链,又辗转联系上了周老太的儿女——哥哥陈明在市建设银行做部门主管,妹妹陈月在区政府办公室任职,都是体面人。
第一次和陈明兄妹见面,是在律所的会客室。陈明穿着熨帖的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说起母亲时,脸色冷得像冰。“她配当妈吗?”他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我和妹妹记事起,就没见过她的影子。我爸一个人拉扯我们俩,凌晨三点就去菜市场摆摊,冬天冻得手都肿成了馒头,夏天顶着大太阳吆喝,连口凉水都舍不得买。”
陈月坐在一旁,眼圈泛红,声音发颤:“我上高中那年,爸累得晕倒在摊位上,送到医院查出是胃癌晚期。他走的时候,攥着我的手说,别恨你妈,她有她的难处。可我怎么能不恨?他到死,都没等来一句道歉,没享过一天福!”
任家童静静听着,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这对兄妹心里的疙瘩,也明白他们对母亲的怨怼有多深。但作为律师,她的职责是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民法典》明确规定,成年子女对父母负有赡养、扶助和保护的义务,这种义务,并不会因为父母年轻时的过错而免除。
“陈先生,陈女士,”任家童的声音平静却有力,“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换做任何人,可能都无法释怀。但从法律层面来讲,周老太是你们的母亲,她现在丧失了劳动能力,又没有生活来源,你们确实有支付赡养费的义务。”
陈明冷笑一声:“义务?她尽过当母亲的义务吗?”
“法律讲究的是权利与义务的对等,但赡养义务,更多的是基于血缘的伦理责任。”任家童翻开案卷,指着其中一页,“而且,你们的工作性质特殊,银行和政府单位,最看重的就是声誉。周老太现在的情况,如果诉诸媒体,或者去你们单位门口静坐,后果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开了陈明兄妹死守的防线。他们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是啊,他们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了前程。
最终,调解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陈明兄妹每月各自支付周老太两千元赡养费,并且一次性补足过去五年拖欠的赡养费共计二十四万元。
任家童将调解书收好,刚站起身,就撞上了江晨的目光。
江晨站在会客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和任家童既是同事,也是朋友,还互有好感,经常还会一起探讨案子。
但此刻,江晨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愤怒。
任家童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解释,江晨却转身走了,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皱了皱眉,没多想,只当他是为了别的案子烦心。直到傍晚时分,律所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晨才在天台的门口拦住了她。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任家童的头发乱飞。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就非要接这个案子吗?”江晨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那个周老太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抛夫弃子,嫌贫爱富,年轻时跟着野男人跑了,老了混不下去了才回来吸血,你帮她,良心过得去吗?”
任家童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律师,江晨。我的职责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不管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坏人?”江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提高了音量,“任家童,你告诉我,那个周老太配得上‘人’字吗?陈明兄妹的父亲,为了一双儿女,活活累死,他到死都没盼来妻子的回头。现在倒好,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凭着一张老脸,就能堂而皇之地拿走他们的血汗钱,你觉得这公平吗?”
“法律上没有‘公平’,只有‘合法’。”任家童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周老太的行为确实不道德,但她的诉求是合法的。作为律师,我不能因为个人的道德评判,就放弃自己的职业道德。如果被情绪左右,做出不专业的判断,那才是对这份职业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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