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沉一些。北方小城的工业园里，寒风卷着碎雪粒子，砸在化工厂米白色的防腐墙面上，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极了林阳此刻沉郁的心境。他所在的这家化工厂，坐落在工业园的上风区，往日里车间的反应釜低低嗡鸣、运输危化品辅助物资的货车进出都要登记的忙碌早已消散，如今只剩下几扇贴着“防爆”标识的玻璃窗，映着灰蒙蒙的天，连办公室里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冻住般的沉闷——毕竟是化工厂，连办公区的墙角都贴着“严禁携带火种”的红色警示，只是此刻这份严肃里，多了几分效益低迷的压抑。
林阳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指尖划过键盘时，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贴了防滑垫的桌面渗上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页面停在《4S管理体系行政后勤区域（办公区、劳保仓储区）管理细则》的文档上，旁边堆着的一摞资料几乎要没过他的手肘——最上面是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中“行政后勤模块”的修订草案，中间夹着三份没核对完的办公物资（打印机耗材、员工劳保用品）采购标书，最底下压着几张皱巴巴的后勤物资（如口罩、防护服）库存记录表。这些都是他前半个月在化工厂车间帮忙时落下的活儿——当时车间缺人手整理防护用品发放台账，他临时去搭了把手，结果行政后勤的本职工作就堆成了山，如今这些资料压在桌上，像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哥，你说咱们这月工资能按时发不？”斜对面的小李戳了戳键盘，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不住往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瞟。小李负责行政采购，手里攥着的办公物资供应商名单比上个月薄了一半——化工厂最近缩减开支，连打印纸都要按需申领，连带着他说话的底气都弱了几分。
林阳抬了抬头，看见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心思工作。负责行政考勤的张姐对着空白的后勤人员排班表发呆，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老王一改往日爱聊天的习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负责劳保仓储，手里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防护服库存清单，眉头却皱得紧紧的。整个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偶尔的敲击声和窗外的风声，安静得让人发慌——连走廊里往日里“请佩戴安全帽进入车间区域”的广播提示，都好像比平时少了几轮。
“应该能吧，经理上周不是说了嘛，月底前肯定发。”林阳扯了扯嘴角，试图说得肯定些，可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化工厂的订单量从三季度就开始下滑，到了年底更是“杯水车薪”——上个月好不容易谈成的一笔办公物资长期采购订单，还因为对方资金问题搁置了，后勤仓储里的口罩、护目镜库存都快见底了，效益像被寒冬冻住了似的，半点起色都没有。他想起昨天后勤主管老周跟他说的，“再没订单，下个月劳保用品都要申请临时采购了”，心里更沉了几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工业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桌上的资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阳想起晓雯，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愧疚——晓雯怀孕五个月了，最近反应虽然轻了些，但还是容易累，他本该早点回家陪她吃饭的。尤其是上周晓雯说想吃他做的糖醋排骨，他答应了好几天，却总被加班绊住脚。
手机屏幕亮起时，林阳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像是怕晚一秒就会让电话那头的人等急。“喂，雯雯。”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壳上晓雯的照片——那是上个月周末拍的，晓雯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站在小区的银杏树下，手轻轻护着还不明显的肚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阳哥，你是不是快回来了？我炖了排骨汤，刚盛出来晾着，就等你了。”晓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软软的，带着点刚睡醒似的鼻音，像一团暖乎乎的棉花，瞬间裹住了林阳冰凉的指尖。
林阳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结动了动，才把到了嘴边的“马上回”咽了回去。“雯雯，对不起啊，我今晚得加班。”他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之前在车间帮忙整理劳保用品台账，落下好多行政后勤的活儿——经理催着月底前把行政区域的4S管理细则、9001体系里的后勤模块资料交上去，还有那几份办公物资采购标书没核对，不能拖。你别等我了，去咱妈家吃吧，吃完早点回来休息，别累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阳能听见晓雯轻轻的呼吸声，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仿佛能看见晓雯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盛汤的勺子，脸上带着些许失落的样子——上次答应陪她去产检，也是因为临时要整理化工厂后勤安全巡检记录，让妈陪她去的，现在连一顿饭都要爽约。
“没事，那我把汤倒进保温桶里，等你回来喝。”晓雯的声音很快又恢复了温柔，只是多了几分心疼，“你别太拼了，改文件累了就歇会儿，多喝热水，办公室里空调别开太低，别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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