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医学院宣誓时。
举起右手，面对誓言时，内心涌动的神圣与责任感。
他回想起第一次独立主刀成功。
病人家属那感激涕零的眼神。
那一刻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是任何金钱都无法衡量的。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这八个字曾是他毕生的信仰和追求。
是他之所以成为医生的全部意义。
可如今。
他这双本该用来挽救生命、对抗死神的手。
却成了帮凶。
成了掩盖罪恶、玷污医学神圣的白手套！
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背叛了自己的理想。
更背叛了那个含冤死去的生命！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冲去公安局自首的冲动。
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奔腾。
他想要坦白一切。
承担自己该负的法律责任。
哪怕身败名裂，银铛入狱。
也好过此刻这种灵魂被日夜撕裂、被良知反复鞭挞的痛苦！
这种痛苦的程度，远胜于他当初被排挤、被发配时的失落与不甘。
可是。
每一次，当这个念头升起。
董卫国那阴狠如毒蛇般的声音——
“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以及女儿媛媛那张天真无邪、咯咯笑着、喊着“爸爸”的脸庞。
就会交替着在他脑海中闪现。
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将他刚刚鼓起的、微不足道的勇气，瞬间击得粉碎，化为齑粉。
他赌不起！
他不敢拿父母妻女的性命去赌那个恶魔的底线！
家人的安危。
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是他灵魂枷锁上最沉重的那一环。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
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双手深深插入发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恨不得以肉体的疼痛来麻痹灵魂的剧痛时。
放在桌角的私人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未知的、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
孟涛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盯着那闪烁的屏幕。
又是谁？
董卫国的再次警告？
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
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颤抖着伸出手。
仿佛那手机是烫手的烙铁。
犹豫了足足十几秒。
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孟涛医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安抚力量的年轻男声。
这个声音不同于董卫国的阴冷暴戾。
有一种洞悉一切却又超然物外的冷静。
“你……你是谁？”
孟涛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戒备，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我是叶凡。”
简单的四个字。
如同惊雷，在孟涛的耳边炸响！
叶凡！
那个将董卫国的律师团一夜之间送进监狱。
那个逼得三大通讯巨头自曝其短。
那个让董卫国如临大敌、不惜用他家人性命来威胁自己伪造证据的叶凡！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
他找上门来了！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是要把自己也送进监狱吗？
巨大的恐惧让孟涛几乎要立刻挂断电话。
但叶凡那平静的语气，却又像有一种莫名的魔力。
让他僵在原地。
“孟医生，你不必紧张，也不必害怕。”
叶凡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彼此都无关的事情。
“我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那份关于李家明的精神病鉴定报告，并非出自你的本意。”
“我也知道，有人用你最珍视的东西，胁迫了你。”
孟涛的心脏狂跳起来。
血液冲上头顶，让他一阵晕眩。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是来……？
“董卫国能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是因为他躲在暗处，而你站在明处，你的软肋暴露在他面前。”
叶凡继续说道，语气不急不缓，却每个字都敲打在孟涛的心坎上。
“但是，孟医生，你想过没有？”
“当你按照他的要求，帮他脱罪之后。”
“他是否会真的信守承诺，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对于一个视法律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来说。”
“承诺和良知，值几斤几两？”
“当你失去了利用价值。”
“甚至可能成为未来某个时候指证他的潜在威胁时。”
“你觉得，他是会选择遵守承诺，还是选择……永绝后患？”
孟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冰凉！
叶凡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敢去想的那个可能！
是啊。
董卫国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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