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雨过天晴。城市被暴雨洗刷得干净透亮,阳光炽烈,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蒸腾的清新气息。昨日的狂乱仿佛一场幻梦。
但对何炜来说,周末并未带来丝毫轻松。项目中期评审虽告一段落,但林嵘私下给了他新的压力:省厅领导对“练江号子”的数字化成果高度肯定,有意将其作为典型案例,推向更高层面的评奖和展示。这意味着,后续的打磨、提炼、包装、宣传,要求更高,时间更紧。
“小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林嵘在电话里语气凝重,“但也是双刃剑。关注度越高, scrutiny(审查)就越严。你个人,还有项目组全体,都不能有任何差池。尤其是你,作为技术核心和对外形象,必须干干净净,经得起放大镜看。家里的事,务必彻底理顺,不要留任何尾巴。”
“干干净净”、“经得起放大镜看”、“不要留尾巴”。这些词汇,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何炜敏感的神经上。他明白林嵘的潜台词:你和妻子那点“绯闻风波”,最好悄无声息地解决,别成为你前途上的污点。
可怎么“理顺”?怎么“解决”?奚雅淓那晚“可以讨论离婚”的话语,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还有她提及陈邈时,那种平静下暗藏的、截然不同的情感温度。
他试图给奚雅淓发信息,约她白天好好谈谈。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他打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忽然想起,昨晚暴雨,她有没有安全回家?他发过信息,她只回了一个“嗯”。之后他忙于应酬,喝得半醉,回来时她房门紧闭,他也没再打扰。
一种莫名的不安驱使着他,走到奚雅淓卧室门口。门没锁。他推开,里面整洁冷清,仿佛没人住过。床上被子叠得方正,桌上没有杂物。只有窗台上,那盆她养了很久的绿萝,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显示着一点生机。
他走到书桌前。桌面空空如也,抽屉也锁着。但他的目光,被垃圾桶里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小团湿透后又被拧干、皱巴巴的纸巾,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泥渍。不是家里的纸巾款式,质感更厚实些,像是……车载纸巾?
何炜的心猛地一跳。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泥渍很淡,但在这极其干净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昨晚暴雨,她如果自己开车回来,鞋子裤脚难免沾泥,但纸巾……
一个猜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昨晚,是有人送她回来的?陈邈?
这个念头让他五脏六腑都揪紧了。他立刻查看手机通话记录和微信,没有更多线索。他又冲到玄关,检查奚雅淓常穿的几双鞋。鞋底都干干净净,显然被仔细清理过,或者……根本没怎么沾泥?
疑窦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想起昨晚自己回来时,大概十一点多,奚雅淓卧室门下已经没有灯光。她平时不会睡那么早,尤其在暴雨夜。是累了?还是……根本还没回来?或者,回来得很晚,清理了痕迹?
缺乏确凿证据,但种种细微的异常,拼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想象:暴雨夜,孤立无援的她,接受了陈邈的接送。他们在密闭的车厢里,在狂风暴雨的包围中,单独相处了不短的时间。然后,他送她到家,或许还……上楼了?不然哪来的车载纸巾?
嫉妒、猜疑、被背叛的愤怒,还有对自己昨夜醉酒应酬、对她不闻不问的懊悔,混在一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想立刻冲出去,找到陈邈,揪住奚雅淓,问个清楚。
但残存的理性拉住了他。没有证据,质问只会让已经脆弱不堪的关系彻底崩盘。而且,林嵘的警告言犹在耳——他需要“干干净净”,不能闹出更大的丑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试图分析局面。
奚雅淓的心,显然已经离他越来越远。陈邈的介入,从最初的“热心帮忙”,到舆论风波中的“挺身而出”,再到日常点滴的渗透(疗养院、轩辰、工作),现在已经发展到暴雨夜的“单独接送”和可能更深层的交流。这条线,正在清晰地、不容忽视地变得粗壮和牢固。
而他自己的线呢?事业线看似光鲜,实则压力巨大,且与他的家庭危机形成了恶性循环——事业压力导致他忽视家庭,家庭危机又反过来威胁他的事业形象。情感线?与苏晴那边是扭曲的、充满计算和危险吸引的暗流,与奚雅淓则是即将断裂的冰冷绳索。父子线,随着轩辰的疏远和协议化处理,也已名存实亡。
几条线,除了事业线还勉强绷着,其他都在崩坏。而陈邈的线,正以一种稳健、持续、且难以指摘的方式,切入他崩坏的生活,与他最重要的“家庭线”发生着致命的缠绕。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陈邈的所有行动,在表面上都无可指摘——帮助老同学,处理因自己家人引发的麻烦,在极端天气下保障他人安全。甚至可能,在奚雅淓和外人看来,陈邈才是那个雪中送炭的“好人”,而自己,是那个冷漠失职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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