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的瓷砖泛着冷光,我弯腰将洗衣液放进橱柜时,裤脚蹭过柜体边缘的毛刺——那是上个月搬家时不小心刮破的,一直没顾上修补。手机在玄关柜上震动起来,屏幕蓝光映出“小航”两个字,像深夜实验室里幽微的培养箱灯光。窗外的云层正缓慢吞咽着夕阳,光线透过纱窗时已碎成毛茸茸的金粉,落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层即将融化的冰淇淋。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电流声里混着一声压抑的吸气,像有人在电话那头把呜咽咬碎了往回吞。“叔。”侄子的声音沙哑得不正常,尾音微微发颤,像被风吹乱的琴弦。我直起腰时,膝盖重重撞在橱柜门把手上,疼得皱眉,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先于痛感软下来:“小航?怎么了?”
微波炉在厨房发出“叮”的提示音,我握着玻璃杯走向阳台,杯壁上的热气模糊了指纹。他突然笑了一声,短促而干涩:“叔,你说要是我把简历上的‘非重点院校’改成‘重点’,会不会被判欺诈?”玻璃窗外,晾衣绳上的灰衬衫轻轻晃荡,袖口的蓝墨水印在暮色中像块陈旧的胎记——那是他去年来家里吃饭时,不小心蹭到实验试剂留下的。
“投了307份简历。”他突然报出一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其中214份显示‘已读不回’,43份‘简历未通过筛选’,剩下的连进度都没更新过。”我数着阳台上多肉叶片的纹路,听他讲校招会上的遭遇:某知名药企展位前,HR接过简历的瞬间,目光在“学校名称”栏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简历边缘,像在掂量一张废纸的重量。“他们问我有没有985实验室的实习经历,”他的声音突然紧绷,“可我们学校的实验室连荧光显微镜都只有两台,怎么跟人家比?”
玻璃杯底在窗台磕出轻响。远处幼儿园的放学铃声穿过楼宇,惊飞了几只停在晾衣架上的麻雀。他说昨晚梦见自己在实验室找细胞,载玻片上的样本却渐渐变成密密麻麻的招聘界面,每个职位都标注着“不合适”,鼠标点击“申请”的手变成透明,怎么都按不下去。“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到凌晨四点,”他轻笑,“突然发现鼠标光标在‘刷新’按钮上划了几百个圈,像极了离心机的旋转轨迹。”
晾衣绳上的灰衬衫被风吹得翻面,露出后颈处的洗水标。我想起他本科录取时,全家聚在电视机前看生物专业介绍视频,他指着屏幕上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说:“叔,你看他们操作超净工作台的手势多标准。”如今那个少年的声音里裹着灰扑扑的自嘲:“我们宿舍四个男生,现在只有我还没‘归位’。老三在985实验室养细胞,老二在疾控中心穿防护服,老四在药企跟着老师傅学工艺,只有我……”他的声音突然被电流声割裂,“只有我像个游魂,连‘失败’都找不到具体的靶子。”
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黑板。他说上周偷偷去了重点院校的校招会,攥着简历在某药企展位前转了三圈,直到HR抬头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转身就跑,”他的语速加快,“怕她开口问‘你哪个学校的’,更怕自己答出来时,声音会抖得像做实验时拿不稳的移液枪。”
玄关处的感应灯突然亮起,在地板上投出我的影子,像个被拉长的问号。他说起母亲寄来的家乡特产,快递单上的“找工作的小航”像枚邮戳,重重盖在生活的信封上。“昨晚去超市买牛奶,路过试剂货架,”他的声音放轻,像在描述一个秘密,“看见那些装着溴化乙锭的棕色瓶子,突然觉得它们都在盯着我。标签上的英文说明明明写着‘剧毒’,我却读出了‘你不配’。”
微波炉的玻璃门映出我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皱成一团。他说半夜刷招聘软件,连“宠物殡葬师”都要求“生物学背景优先”,可他对着解剖图谱练习缝合时,针脚歪得像醉酒者的脚步。“我连给仓鼠做标本的勇气都没有,”他自嘲,“却在简历里写着‘熟练掌握解剖技术’,你说可笑不可笑?”
灰衬衫的下摆扫过窗台,我伸手按住,布料上还残留着他去年用的洗衣液清香。“叔当年投了186份简历,”我打断他的话,“收到第一个面试通知时,已经在家待业三个月,连小区保安都以为我是无业游民。”玻璃杯中的牛奶表面凝着奶皮,像极了培养皿中初现的菌落。“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只有15个人的小检测公司,月薪2500,租住在城中村,每天通勤两小时,”我望着暮色中的晾衣绳,“但我坚持每天最早到实验室,把超净工作台擦得比自己的书桌还干净,三个月后,我靠一份《PCR扩增效率优化报告》,拿到了行业龙头企业的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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