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盲班”开了四周,成了连队一项不大不小的固定活动。来的人时多时少,但总有几个固定的面孔,王海柱是最积极的一个。他学会用简单公式计算土方后,兴致勃勃地用在了清理排水沟的工程估算上,居然和老师傅的经验估摸相差不大,让他得意了好几天。
隔间里弥漫的不再是隐秘的紧张,而是一种半公开的、务实的学习氛围。肖向东三人很好地扮演着“热心小老师”的角色,讲解的内容始终紧扣生产,安全无比。
赵大刚似乎暂时偃旗息鼓,没再公开挑刺。但肖向东注意到,他有时会远远地看着隔间,眼神复杂。
地窖里的学习,则在“扫盲班”的掩护下,更加专注和深入。有了从老谢头那里得来的《工农业实用数学》等书作为“底料”,他们可以更自然地讨论一些基础原理。陈思北的故障树和李卫国的理论关系图,开始出现交叉和连接。
然而,真正搅动一池春水的,是来自外界的一缕微风。
一个周六的傍晚,“扫盲班”刚结束,众人散去。肖向东在收拾简陋的教具(几块画了图的木板和自制的测量绳),李卫国在擦黑板(一块刷了黑漆的旧铁皮)。王海柱最后一个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搓着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肖老师,李老师,跟你们说个事儿……我舅,在县里邮局上班,前两天捎信来,说……听说……”他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城里,好像……有风声,说大学……可能要重新招考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肖向东擦黑板的手停在半空,李卫国猛地抬起头。
“真的假的?”李卫国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舅也说不好,就是听人传的。”王海柱挠挠头,“说是南方有些地方,已经有知青在偷偷找旧课本复习了。咱们这儿偏,消息慢。我舅让我……留心点,要是真的,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说完,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又憨厚地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一听,跟你们说说。你们文化高,兴许……能用上。”然后不等肖向东他们反应,就摆摆手,匆匆走了,仿佛怕被人看见他多嘴。
隔间里只剩下肖向东和李卫国。炉火噼啪,映着两人凝重的脸。
“终于……有动静了。”李卫国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抹布。
肖向东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王海柱带来的消息,模糊,不确定,但方向与他所知的历史完全吻合。这不再是单纯的传闻,而是开始从体制的毛细血管里,隐约渗透出来的真实动向。
“消息来源是邮局,可信度不低。”肖向东缓缓道,“而且,提到南方已经有人行动,说明这不是空穴来风。时间……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我们要加快准备了。”李卫国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地窖里的东西,太零碎,不够系统。如果真的要考,我们需要完整的知识体系,需要历年真题方向,需要……”
“需要更稳定、更大量的资料来源。”肖向东接过话头,“老谢头那里的旧书是基础,但不够新,也不够全。而且,一旦消息明朗,找书的人会多起来,到时候就难了。”
两人沉默下来。机会的曙光已然微现,但横亘在前的困难依旧如山。资料、时间、保密、还有像赵大刚那样潜在的干扰……
“孙晓芸。”李卫国忽然说。
肖向东看向他。
“她消息灵通,而且……她似乎有渠道接触一些非常规的资料。”李卫国指的是那张纸条和英文书的事,“能不能……从她那里想想办法?至少,获取更准确的时间信息和风声动向。”
肖向东沉吟良久。孙晓芸是一条危险的线,但眼下,她可能又是唯一一条能连接外部更敏感信息网络的线。王海柱的消息是民间传闻,而孙晓芸可能接触到官方或半官方的风声。
“不能直接问。”肖向东最终说,“太危险。我们可以……释放一点信号。”
“什么信号?”
“下次‘扫盲班’,我们‘无意中’增加一点稍微超纲的内容,比如,讲解如何计算物体匀加速运动的路程——就用拖拉机从启动到匀速这个过程举例。看她的反应。如果她有兴趣,或者课后有疑问,或许能打开话头。如果她无动于衷,或者反而表现出警惕,那就立刻停止。”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利用的是她可能存在的、对更深知识的好奇心。
李卫国点头同意。
然而,没等他们实施这个试探计划,孙晓芸自己,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再次主动接触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肖向东去水房打水,暖水瓶的木套里,又摸到了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片。这次纸片稍大,质地是那种用来刻写蜡纸的、很薄很韧的油光纸。
他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展开。上面不再是简短的一句话,而是一份手抄的、极其简略的提纲,标题是:《近期部分省市中学文化补习内容摘录(内部交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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