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芸的纸条像一剂清醒剂,让肖向东更加警觉。
“小心赵。”——赵大刚。这个之前隐约出现在水泵房附近的影子,看来并非多心。孙晓芸作为宣传干事,能接触到更多闲言碎语或观察动向,她的警告具有分量。
肖向东将这个消息带回了地窖,但没有透露纸条来源,只说“有风声,赵大刚可能对我们‘鼓捣’的东西过分关注了”。
李卫国和陈思北神色凝重。
“他想干什么?”陈思北闷声道,“我们碍着他什么了?”
“不一定是我们碍着他。”肖向东分析,“可能只是嫉妒,或者想找点由头表现自己。这种人,不一定有多大恶意,但往往坏事。”
他们商定,在隔间搞“革新”时,尽量保持门敞开,显得坦荡。讨论的内容严格限定在播种机改良上,任何涉及原理的深入探讨都留到地窖。同时,对赵大刚保持表面上的客气,但绝不深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连队召开春季生产动员会。会上,连长照例讲完形势任务,鼓励大家“抓革命、促生产”。散会后,人群往外走,赵大刚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咱们连有些人啊,心思活泛,整天鼓捣些没用的铁片片,说是‘革新’,谁知道是不是想走‘白专’道路?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又红又专’,这‘专’要是没了‘红’领导,可就危险咯……”
他的话没有指名道姓,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肖向东他们这边。周围几个知青听了,脸色各异,有的低头快走,有的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海柱恰好走在肖向东旁边,闻言皱起眉头,瓮声瓮气地嘀咕:“扯啥呢,人家琢磨提高生产还有错了?”但他声音小,没多少人听见。
肖向东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继续和李卫国说着话走出会场。但心里却沉了下去。赵大刚这话很毒,把“技术革新”往“白专道路”上引,这是当时最敏感的政治帽子之一。虽然只是含沙射影,但足以在部分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他在试探,也在造舆论。”回到隔间,李卫国关上门,低声道。
“嗯。”肖向东点头,“我们之前可能低估了他的心思。他未必真懂我们在干什么,但他嗅到了‘不同’,并且想利用这种‘不同’来做文章,抬高他自己。”
“怎么办?”陈思北问,“难道我们停下?”
“不能停。停下反而显得心虚。”肖向东思索着,“我们要加固我们的‘保护色’。孙晓芸上次的提醒,除了警告,也指了条路——‘数理旧编’。”
他看向李卫国:“卫国,你找机会,以‘革新需要计算播种密度和行距’为由,去老谢头那儿,看看那个灰布包。如果真有基础数理书,挑一两个最不敏感的、明显能用在农业生产计算上的概念,比如百分比、简单面积体积公式,做成学习材料。然后,我们主动向连长建议,利用工余时间,在隔间组织一个‘扫盲班’或‘生产实用数学班’,面向全连有兴趣的知青和青年职工,自愿参加,免费教学。内容就是这些最基础的、直接服务于生产的东西。”
李卫国眼睛一亮:“明修栈道?”
“对。”肖向东道,“我们把门打开,请人进来。教的都是最公开、最安全、最‘有用’的知识。这样,我们学习的行为就完全公开化、公益化了。赵大刚如果再说什么‘白专’、‘小圈子’,就成了阻碍大家学习生产知识。而且,我们还能借此观察,看看连队里还有哪些人有学习的意愿,哪怕只是最朴素的意愿。”
陈思北有些顾虑:“教那些……太浅了,浪费时间。”
“不浪费。”肖向东摇头,“第一,这是保护伞。第二,教别人的过程,本身就是对自己基础的最好梳理和巩固。第三,也许能发现真正可造之材。最重要的是,它能堵住赵大刚那种人的嘴。”
计划定下。李卫国很快从老谢头那里取回了灰布包,里面是几本五六十年代出版的《工农业实用数学》、《物理常识》等普及读物,内容浅显,但胜在系统,且充满了“理论联系生产实际”的案例,政治安全。
肖向东亲自起草了一份简短的“倡议书”,以“响应领导号召,将知识用于生产实践,提高全连科学种田水平”为由,提出开办义务辅导班的想法,请连长审阅。
连长拿着倡议书,看了好一会儿。他或许不完全明白肖向东更深层的意图,但“义务”、“提高生产”、“青年积极性”这些字眼,都是他乐于见到的。尤其是团部于干事来过之后,连队也需要一些“理论联系实际”的正面事例。
“嗯,想法不错。”连长点点头,“不过要注意,内容要健康,不能偏离政治方向。时间就定在每周三、周六晚饭后一个半小时吧,地点就在你们那个隔间。自愿参加,不许强迫。”
“是,连长!”肖向东立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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