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中心内部的暖气开得很足，与室外的凛冽仿佛是两个世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延伸出一条漫长而空旷的走廊。这里是权力与资本流转的无声战场，每一次脚步的回响，似乎都敲击在命运的节点上。
林凡在一众助理和律师的簇拥下，走向出口。他的步伐沉稳，方才签字仪式上苏文山老泪纵横的画面，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丝毫涟漪。那只是清算账簿上，一个被划去的名字。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和香氛的味道，混合成一种冷漠的、公共空间特有的气息。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下一刻被骤然打破。
一个身影从廊柱的阴影处猛地冲了出来，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羽毛凌乱的雀鸟，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劲头，直直地拦在了林凡面前。
是苏媚。
她显然来得极其仓促，甚至没有时间好好打理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大衣皱巴巴的，衣领歪斜，露出里面同样凌乱的丝质衬衣。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胡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泪水黏在脸颊上。她脸上的妆容更是花得一塌糊涂，眼线晕开，在眼眶周围染上一圈乌黑的狼狈，口红也蹭到了嘴角，让那张原本娇媚的脸，平添了几分狰狞和凄厉。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望向林凡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林凡！！”
她尖声叫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刺耳的回音，打破了这里固有的、虚伪的宁静。林凡身后的助理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隔开她，但林凡微微抬手，制止了。
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媚脸上。那眼神，没有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正在发生的闹剧。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令人心寒。
“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苏媚见他如此反应，情绪更加激动，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哭腔的质问撕裂了空气，“收购公司，逼我爸签字，让他当众……当众那样！这还不够吗？！非要让我们苏家彻底滚出江城，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你才甘心？！林凡，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的指控，如同疾风骤雨，试图砸穿林凡那看似无动于衷的盔甲。她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往日的温情，或者至少是一丝怜悯，但她失败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质问，林凡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仔细品味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又像是在回忆某个久远而冰冷的片段。
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林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也砸在苏媚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三年前，”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在那个雨夜，你们苏家，做得不绝吗？”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时光的伪装，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真相。
苏媚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林凡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酷：“你们联手张浩，构陷于我，将我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驱逐出门的时候，可曾想过‘绝’这个字？你们拿着莫须有的罪名，夺走我的一切，践踏我的尊严，看着我身败名裂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虽无逼人的气势，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苏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苏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你和你父亲，还有张浩，亲手种下了因。今天你们所品尝的一切，不过是必然结出的果。”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苍白而慌乱的脸，给出了最后的宣判：
“这，仅仅只是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衣角带起的微风，拂过苏媚的脸颊，带着一丝无情的凉意。
“开始……”苏媚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的怨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仅仅是开始？那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对张家？对她？
巨大的绝望和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昂贵的羊绒大衣沾染了尘埃，她也毫不在意。
“呜……啊啊啊——”
她没有再咒骂，也没有再质问，而是双手捂住脸庞，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不再是表演式的控诉，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悲鸣与懊悔。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顺着她颤抖的手腕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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