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的警察局,仿佛与夜晚那个充满血腥和阴谋的世界割裂开来。宋梅生踏进总务科办公室时,脸上已经挂回了那副略带疲惫、但一切尽在掌握的科长神态。办公室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科员们压低嗓音的交谈,构成了一派寻常的官僚景象,几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毁尸灭迹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大腿肌肉因过度挖掘而传来的隐隐酸痛,以及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冰冷沉重,都在无声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他需要这种“寻常”作为掩护,更需要投入工作来强迫自己从那种杀人后的应激状态中彻底摆脱出来。
“科长,您来了。”王股长第一个凑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好奇和“我懂”的神秘表情,压低声音,“昨晚……那‘破烂收音机’,处理得还顺利吧?”
宋梅生心里冷笑,知道这老小子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故作随意地摆摆手,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科员听到:“唉,别提了,折腾到大半夜,拉出城扔远了。真是晦气!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他这话既承认了“处理”一事,又坐实了“收音机”的说法,还带着点吃了亏自认倒霉的无奈,完美符合一个爱面子又有点迷信的小官僚形象。
王股长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脸上堆起同情:“是是是,科长说得对,破财免灾!人没事比什么都强!您放心,这事到我这就算烂肚子里了。”他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带着淡淡香气的精致便笺,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对了,科长,早上您还没来的时候,有个半大小子送来的,指名要交给您。”
宋梅生心里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便笺是淡黄色的,质地很好,边缘有细碎的花纹,上面用流畅而略带花体的俄文写着一行字,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咖啡杯图案。没有署名。
他认得这种便笺和字体,是安娜·伊万诺娃的。
“嗯,知道了。”宋梅生随手将便笺塞进上衣口袋,仿佛那只是某家商行送来的寻常请柬或广告,转而问道,“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吗?”
王股长虽然好奇那香喷喷的便条是什么,但见科长不愿多谈,也很识趣地回归正事,开始汇报:“有几件。一是各分局报上来的冬季用煤结算单,数目有点对不上,需要您过目;二是特务科那边又打报告,说经费紧张,要求追加一笔‘特别活动费’,赵局长已经批了‘拟同意’,转到我们这儿核发;三是仓库老刘说,上一批采购的墨水质量有问题,写出来的字遇潮就晕,问能不能找供应商退货……”
宋梅生一边听着,一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随手翻看着王股长递上来的文件,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安娜在这个时候送来便笺,绝非寻常。是例行公事的试探?还是她或者她背后的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是关于昨晚的“入室抢劫”,还是更早之前“镇三江”覆灭中他可能扮演的角色?
他需要尽快知道便笺的内容,但不能在这里看。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公务上。
“用煤的单子,让老吴他们重新核对一遍,肯定是下面那帮家伙虚报冒领,想捞油水!对不上的部分全部打回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抹平!”宋梅生拿起朱笔,在一份文件上利落地批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特务科的钱……局长都批了,我们照发就是,不过你私下跟侦查科的老钱通个气,问问他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行动,需要这么多经费。至于墨水……”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你懂的”的笑容,“退什么退?老刘就是事儿多!你跟供应商说,下次采购给他们点优惠就行了,这点小事也来烦我?”
他处理得干脆利落,既显示了权威,又暗中敲打了下属和相关部门,还顺手进行了利益输送,一套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王股长听得心服口服,连连称是,赶紧下去办事了。
打发走了王股长,办公室里暂时安静下来。宋梅生端起勤务兵刚泡好的热茶,吹了吹浮沫,借着茶杯的掩护,迅速而隐蔽地掏出了那张便笺。
展开。上面用俄文写着一句看似简单的话:
“亲爱的宋,听闻您近日辛劳,望诸事顺遂。小店新到了一批优质的巴西咖啡豆,风味独特,若有闲暇,诚邀您前来品尝,或许能驱散您心头的疲惫。您永远的朋友,A。”
文字优雅而含蓄,但宋梅生却读出了好几层意思。“听闻您近日辛劳” —— 这分明是指最近哈尔滨的风波,包括小野遇刺、全城戒严以及“镇三江”被剿灭,暗示她一直在关注局势,也关注着他宋梅生在这其中的状态。“望诸事顺遂” —— 是祝福,也更像是试探,想知道他是否安全度过了危机。“新到的巴西咖啡豆” —— 这是抛出的诱饵,可能代表新的情报或合作机会。“驱散心头疲惫” —— 几乎是明示他可以把她那里作为一个避风港或信息交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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