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县政府办公楼三楼的会议室里，晨光斜斜切过窗棂，在暗红色的会议桌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尘埃在光里浮沉，像悬而未决的民生账。省纪委工作组组长赵立东指尖夹着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面前摊着的“高明不作为证据册”，每一页都贴着照片、录音转录稿，边角被反复翻阅得微微卷曲。门被推开时，高明的皮鞋声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回响，他特意换了身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暴露了他彻夜未眠的慌乱。
“高县长，请坐。”赵立东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目光从证据册上抬起来，扫过高明紧绷的脸，“我们今天找你，是想核实隆安民生问题的几个情况——先说说向阳里改造吧，方案去年10月就过了审，为什么拖到现在没签字？”
高明在椅子上坐下，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膝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开口，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平缓：“赵组长，您也知道隆安的情况，财政盘子小，去年招商刚起步，资金都往产业园项目上倾斜了。向阳里改造要1300万，我怕签了字，后续工程款跟不上，到时候工程烂尾，老百姓更有意见。”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隆安县2024年财政收支表》，推到赵立东面前，“您看，去年民生支出占比35%，已经比前年提高了8个百分点，我不是不重视民生，是得先保发展大局。”
赵立东没看那份收支表，手指在证据册上翻到向阳里墙皮裂缝的照片——照片里，半米长的裂缝从顶楼延伸到二楼，墙皮悬在半空，下面用红笔圈出了王大爷家的窗户。“发展大局？”他把照片推到高明面前，声音沉了些，“高县长，你说的发展大局，是不是把老百姓的安全排在后面了？这张照片是上个月拍的，向阳里居民反映裂缝问题，住建局报上来三次，你都批了‘暂缓’。就在上周，墙皮掉下来砸了居民的自行车，幸好没伤人——要是伤了人，这个‘暂缓’，你担得起责任吗？”
高明的指尖碰到照片边缘，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语气弱了几分：“我……我让住建局去贴了警示标语，想着等招商项目回款了，就立刻启动改造。您也知道，现在基层干部不好当，干快了怕出纰漏，干慢了又怕被说不作为，我这也是左右为难。”他顿了顿，试图找回些底气，“前阵子滨海医保案，不就是因为干部急着推进工作，没把流程走顺，最后出了问题？我这是吸取教训，稳扎稳打。”
“稳扎稳打？”一直坐在角落记录的林晓突然开口，她放下笔，将一份录音转录稿递过去，“高县长，您听听这段录音——上个月15号，您的秘书跟住建局局长说‘高市长说了，招商会之前，民生的事别来烦他’。还有这份医保报销记录，12名患者的报销款压了3个月，每笔都有您‘暂缓支付’的签字，其中李婶因为断了胰岛素，差点没救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说的稳扎稳打，是让老百姓在漏雨的屋里熬着，在断药的边缘等着吗？”
高明拿起转录稿，手指微微颤抖，视线在“民生的事别来烦他”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我……我当时是因为招商会太忙，随口跟秘书说了一句，没想到他会跟住建局那么说。”他咽了口唾沫，试图辩解，“医保报销压着，是因为财务科说部分材料不全，我想着让他们再核对核对，别出报销漏洞，毕竟医保基金是老百姓的救命钱，不能出半点差错。”
“核对？”赵立东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医保报销材料，扔在桌上，纸张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这些材料，李婶的儿子补了三次，每次都符合规定，医保局却一直以‘待县长审批’为由拖着。高县长，你所谓的‘核对’，是不是就是把材料锁在抽屉里，等着老百姓自己放弃？”他站起身，走到高明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前几天，有群众反映，你为了招商，花20万办签约仪式，却跟老百姓说‘财政紧张’——这20万，要是用在向阳里修屋顶，能铺三层防水；要是用在医保报销，能解决12名患者的药费。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财政紧张，还是你心里的天平，根本就没往民生这边偏？”
高明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头微微低着，声音里带了些委屈：“赵组长，我在隆安干了五年，从副县长到县长，没贪过一分钱，没拿过一次好处，招商也是想让隆安的经济好起来，让老百姓能有更多工作机会。我承认，我在民生问题上是有疏漏，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抬起头，眼底有了些红意，“您要是觉得我不适合当县长，我可以辞职，但求您别把我说成是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官，我担不起这个名声。”
林晓看着高明眼底的红意，想起前几天在向阳里看到的场景——王大爷坐在湿地上揉膝盖，李婶苍白着脸说“药快没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高县长，”她轻声说，“老百姓不怕干部犯错，怕的是干部犯错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你说你没贪没拿，但‘不贪’不代表‘合格’，‘不拿’也不代表‘称职’。王大爷跑了七次政府，每次都被推来推去；李婶断药两天，差点丧命——这些不是‘疏漏’，是你把‘招商优先’当成了借口，把‘民生拖延’当成了理所当然。”她顿了顿，将一份《民生损失清单》放在高明面前，“这上面算得很清楚，因为你的拖延，向阳里多花了150万维修费，12名患者多花了20万医药费，3位老人因为菜市场占道摔了跤，花了8万治疗费——这些钱，比你办招商会的钱还多，比你说的‘财政紧张’还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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