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坪离县城不远,可桑塔纳开过去,却像是跨越了一个时代。
路越走越窄,水泥路变成了颠簸的土路,车轮碾过,扬起一阵昏黄的尘土,像给沿途的绿树蒙上了一层忧郁的滤镜。秦峰把着方向盘,不再像刚出城时那般横冲直撞,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心里那股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火,在何老的小院里宣泄过后,沉淀了下来,变成了另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他偶尔会瞥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林正,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年轻人,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冷静,总能在他被情绪冲昏头脑时,轻轻一拨,就将他引回最关键的路径上。
“就这么空着手去?”秦峰终究还是没忍住,沙哑着嗓子问,“不像那么回事吧?送温暖,总得带点米面油?”
林正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慢条斯理地回答:“秦队,咱们这次是精神慰问为主,物质奖励为辅。锦旗是精神,代表组织对他的认可。至于物质……得看他配不配。”
秦峰被他这套官腔噎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有道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锦旗……这节骨眼上,上哪儿弄去?”
“前面路口左转,进那条巷子。”林正说。
桑塔纳拐进了一条老旧的商业街,街两旁都是些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铺。秦峰把车停在一家毫不起眼的文印店门口,店门脸很小,玻璃门上用红油漆写着“打字复印、制作锦旗、代写书信”。
推门进去,一股墨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低头用毛笔在一个红本上写着什么,听见动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老板,做面锦旗。”林正开口。
“写啥?”大爷头也不抬。
“医者仁心。”
“送给谁?”
“赵来顺老先生。”
大爷写字的笔尖一顿,终于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片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气质迥异的男人。一个穿着夹克,眉宇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煞气;另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学生,笑得温和,眼神却深得让人看不透。
“赵三手?”大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古怪的探寻。
“是赵来顺老医生。”林正纠正道,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们是县民政局的,听说赵老先生医德高尚,特地来做一面锦旗,代表组织去慰问他。”
“民政局的?”大爷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最后落在了秦峰那双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眼睛上,他撇了撇嘴,没再多问,嘟囔了一句:“现在这世道,真是啥人都能评先进了……”
他慢悠吞地从一堆布料里扯出一块红色的绒布,又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个烫金的大字。
“加急的,一百二。”大爷说。
秦峰刚想说“你怎么不去抢”,林正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麻烦您快点,我们领导还等着我们去汇报呢。”
听到“领导”两个字,大爷的动作明显麻利了些。秦峰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犯嘀咕。他觉得林正这小子,简直把“扯虎皮做大旗”这套玩得出神入化,而且用得那么自然,那么理直气壮。
半小时后,一面崭新的,甚至还带着胶水味的锦旗到手了。红色的绒布上,“医者仁心”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甚至带着一丝滑稽的讽刺意味。
秦峰拿着那面锦旗,感觉比拿枪还别扭。
车子再次启动,朝着赵家坪的方向驶去。
赵家坪与其说是个村子,不如说是散落在山坳里的几十户人家。这里的房子建得毫无章法,东一处西一处,彼此离得很远,透着一股人情淡薄的疏离感。
村口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没有孩童的追逐打闹,也听不见鸡鸣狗叫。
秦峰把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摇下车窗,看见一个蹲在自家门口抽旱烟的老汉。他探出头去:“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赵来顺赵医生的家怎么走?”
那老汉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光,他嘬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了一眼桑塔纳的车牌。
“找他干啥?”老汉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们是县民政局的,来给赵医生送锦旗。”林正从副驾探出头,将手里的锦旗稍微展开了一角,露出了金灿灿的字。
看到锦旗,老汉脸上的警惕似乎松懈了一些,但眼神依旧躲闪。他朝山坳深处努了努嘴:“往里走,那棵歪脖子柳树旁边,院墙最高那家就是。”
说完,他便低下头,不再看他们,用力地吸着烟杆,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秦峰皱了皱眉,将车缓缓开了进去。他又看见一个在溪边洗衣服的妇人,那妇人远远看到他们的车,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端起木盆,头也不回地就钻进了旁边的小路。
“这村子……不对劲。”秦峰沉声说,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官场亨通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官场亨通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