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城的路,坑洼不平,半旧的桑塔纳像一艘在黄土波浪里挣扎的小船。
秦峰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他一言不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呛得人心里发慌。
他想骂人,想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畜生一个个揪出来,用最原始的方式撕碎。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他想起了刘翠花跪下时额头磕出的那片红肿,想起了刘军那双既渴望又恐惧的眼睛。那些画面,比任何尖刀都更能刺痛一个警察的神经。
窝囊。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扎进了秦峰的心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这套引以为傲的制服,是如此的沉重,又如此的无力。
“想抽烟就抽吧。”林正的声音很平淡,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靠在副驾的椅背上,目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农舍。
秦峰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林正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用废纸包着的小包,轻轻放在了仪表台上。纸包不大,却仿佛有千斤重,让颠簸的桑塔纳都为之一沉。
“我们现在回去,就像没头的苍蝇。”秦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查谁?从哪儿查?王建国死了,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一家子,可她们被吓破了胆。我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上门‘问候’。我们这是在查案,还是在催命?”
“所以,不能从人查起。”林正说。
他拿起那个纸包,在指尖掂了掂。
“那就从它查起。”
秦峰瞥了一眼那个纸包,烦躁地一摆手:“送去局里化验?等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谁知道化验室那边有没有他们的人?到时候给咱们一份‘成分无异常’的报告,我们找谁说理去?”
这是老警察的经验,也是血淋淋的现实。在水面之下,有一张看不见的网,任何循规蹈矩的动作,都可能被这张网提前感知,然后化解于无形。
“不送局里。”林正将纸包重新揣回口袋,语气笃定,“我认识一个人。”
桑塔纳在县城一条不起眼的老街巷口停下。
这里与县中心日新月异的景象格格不入,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两旁的房屋大多是些老旧的二层小楼,墙皮斑驳,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空气中飘着一股复杂而安逸的味道,是饭菜香、植物腐烂的气息和阳光晒在旧木头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你说的……就是这儿?”秦峰看着眼前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巷口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面用早已褪色的毛笔字写着“止善堂”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已歇业,概不问诊”。
“嗯。”林正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窄巷很深,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院。院里没有花哨的盆景,只有几架晒药的竹匾,上面晾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根茎,散发出浓郁的药香。一个须发皆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给一个红泥小火炉扇着风。炉子上炖着一锅药,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整个画面,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
“何老。”林正走上前,站定在老人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恭敬地喊了一声。
老人像是没听见,蒲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
秦峰有些不耐烦,刚想开口,被林正用眼神制止了。
林正也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知道何老的脾气,这位曾经在市中医院都挂得上号的老中医,一生傲骨,最瞧不上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不信中医的,另一种是求他办事的当官的。
很不幸,秦峰两样都占了。
过了足足一分钟,那锅药的香气愈发浓郁,老人这才放下蒲扇,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牌子上写了,歇业。要是来看病的,出门右转,县医院的大夫都是高材生。要是来拆迁的,等我这口气咽了,房子你们随便拆。”
“何老,我们不是来看病,也不是来拆迁的。”林正说。
“哦?”老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虽有些浑浊,但眼神却锐利得像鹰,“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这穷家破院,可没什么值得惦记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正,又将目光移到秦峰身上,当看到秦峰那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几分警察特有的气势时,眉头一皱,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原来是官府的人。”他重新转过身去,拿起蒲扇,“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既不犯法,也不需要扶贫。慢走,不送。”
这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情面。
秦峰的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他觉得今天自己就是来受气的,从刘翠花那儿,到这个古怪的老头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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