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却笑了。他走到小火炉旁,蹲下来,看着那锅翻滚的药汤,轻轻吸了口气。
“川芎、白芷、当归、藁本……”他慢悠悠地念出几个名字,“都是些活血祛风的药材。何老,您这是又犯头风了?”
摇着蒲扇的老人,动作微微一顿。
他回过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多了一丝诧异。
林正没有看他,继续说道:“不过,您这方子里,似乎还加了一味寻常头风方里不用的东西。闻这味道,应该是……天麻。用酒浸过的天麻,对不对?”
何老的眼睛,彻底亮了。他放下蒲扇,站起身,走到林正面前,像打量一件稀世古董一样看着他:“你小子,懂药理?”
“略懂皮毛。”林正站起身,不卑不亢,“家祖是赤脚医生,从小耳濡目染。”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实际上,这些知识,都来自于他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在整理乡镇卫生院的档案时,他曾翻阅过大量中医典籍,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赤脚医生?”何老哼了一声,语气里却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哼,现在的赤脚医生,好多连药性都分不清,就知道开抗生素。你家祖上,还算有点真本事。”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秦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林正还有这手绝活。
“说吧。”何老重新坐回马扎上,端起旁边一杯凉茶喝了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找我这个老家伙,到底有什么事?”
林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郑重地取出了那个纸包。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何老,认真地问:“何老,我想请您帮忙看一样东西。但在这之前,我想跟您说清楚,这东西,可能有点麻烦。看了,就等于沾上了因果。”
何老闻言,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几分傲气。他冷笑一声:“麻烦?我这辈子见过的麻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当年在市里,卫生局的局长亲自请我,都被我顶了回去。我倒要看看,这清源县的小小庙堂,能有什么天大的麻烦。”
“好。”
林正得到他这句话,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包,露出了里面那块沾着黑色药渣的碎瓷片。
他将瓷片,递到了何老的面前。
当何老的目光,落在那块碎瓷片上的瞬间,他脸上的那份自傲和散漫,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猛地前倾,几乎是抢也似地将那块瓷片拿了过去。他没有立刻去闻,而是先将瓷片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上面早已干涸凝固的药渣形态和色泽。他的眉头,一点一点地拧紧,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院子里,只剩下那锅药“咕嘟咕嘟”的声音。秦峰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气氛正在发生一种说不出的变化。
何老将瓷片凑到鼻尖,闭上眼睛,轻轻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凝重转为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愤怒与悲悯的铁青。
“啪!”
他猛地将瓷片拍在旁边的石桌上,力道之大,让那块本就脆弱的瓷片,应声碎成了好几块。
“混账!简直是混账!”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碎片,嘴唇哆嗦着,“这是哪个天杀的庸医开的方子!不,这根本不是方子!这是在杀人!用最慢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刮掉人的魂!”
秦峰心里一震,连忙追问:“何老,这药里到底有什么?”
何老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正,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小子,你告诉我,喝这药的人,是不是终日精神恍惚,嗜睡,时而惊恐,时而呆滞,像个丢了魂的木头人?”
林正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起了王秀兰那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神,想起了她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反应。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混账!”何老又骂了一声,他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对襟褂子的下摆被他带得呼呼作响,“这里面,确实有安神的酸枣仁和茯苓,但都被几味药给盖过去了!主药是钩藤,还有……还有一味碾碎了混进去的曼陀罗花籽!”
“曼陀罗?”秦峰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一种毒品原料。
“没错!”何老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道,“少量曼陀罗可以入药,用于镇痛麻醉。但这个剂量,再加上钩藤的引导,长期服用,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神智!它不会立刻要了人的命,但它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只会喘气的行尸走肉!记忆混乱,意志消沉,最终,彻底忘记自己是谁,也忘记……自己曾经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
忘记……曾经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正和秦峰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终于明白,这碗药,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封口”。
用一种最残忍、最恶毒的方式,将一个活着的证人,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开口的“死人”。
“这……这是在故意毁灭证据!”秦峰的声音都在颤抖。
何老冷冷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小麻烦吗?”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重新将目光锁定在林正身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官。我只问你一句话,”老人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着那些已经变成粉末的药渣,“开这张方子的人,你们……敢不敢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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