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那句“他王江算什么东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他的声音还在雕梁画栋间回荡,余音不绝。
“虎哥说得对!”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短暂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四堂堂主,肥婆兰。
她体态臃肿,几乎要将身下的红木椅子撑爆,手里一把檀香扇摇得飞快,却扇不走脸上的油光与戾气。
“一个败光家业的衰仔,毛都没长齐,凭什么骑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头上?”
肥婆兰旁边的炮仗李,猛地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我炮仗李第一个不服!”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活像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疯狗。
“就凭他老豆跟龙头有旧交情?还是凭他前些时候救了龙头?”
“要这么论,那我们这些年为社团流血卖命,都他妈是放屁吗?”
连锁反应开始了。
“李哥说得是,不服!”
“我们也不服,龙头,您要三思啊!”
几个小堂口的堂主也按捺不住,纷纷起身附和。
一时间,堂内超过半数的人,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未曾开口的年轻人。
王江。
他又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道目光,或轻蔑,或敌意,或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这些目光仿佛在说,看,就是这个衰仔,等着看他怎么哭着滚出去。
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首位上,龙头跛豪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那条残废的腿在桌下微微颤动,那是他怒气积蓄的征兆。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越过众人,落在了王江身上。
这既是质问,也是考验。
他想看看,自己选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是龙是虫。
跛豪坤身侧,始终垂手站立的坚叔,眼神冰冷如铁。
他的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衣襟下,是枪柄粗糙的防滑纹路。
只要龙头一个眼神,他就会让叫得最凶的人,永远闭上嘴巴。
血腥味,似乎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王江同样能感觉到黎叔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他也能感觉到龙头那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他内外照得通透。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硬顶,就是跟半个和联胜为敌,陈虎他们会当场发难,血溅五步,死无全尸。
退缩,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再也没有机会踏足和联胜的权力中心,彻底沦为笑柄。
这是一个死局。
但他又清晰地察觉到,这也是一线生机。
跛豪坤不是在为难他,而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也是跛豪坤为他自己寻一个好退路。
那么他只有
在所有元老面前,证明自己价值。
死一般的寂静中,时间仿佛被拉长。
王江缓缓起身。
他没有去看咄咄逼逼的陈虎,也没有理会那些轻蔑的眼神。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首位的跛豪坤身上。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跛豪坤,深深一躬。
这个动作,标准,谦卑。
接着,他又转向陈虎和众堂主,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虎哥说的没错。”
王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王江,资历尚浅,寸功未立,德不配位。”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不堪”。
“龙头厚爱,我心惶恐。”
此言一出,堂内紧绷的气氛瞬间一松。
陈虎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果然是个没胆的软脚虾,一吓唬就怂了。
肥婆兰的扇子摇得更欢了,眼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
炮仗李更是轻蔑地“嗤”了一声,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即将以王江的知难而退而收场。
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然而,王江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但我想问一句。”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平静的语调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二堂,是个什么光景?”
他环视众人,目光从陈虎、肥婆兰、炮仗李、曾三的脸上一一扫过。
“叶长安堂主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跟着他的人也不见了。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他堂口的账目,我刚才听了一耳朵,可所谓是乱成一锅粥,他留下的在总堂里的亏空,谁来填?”
“最要紧的,是从南边过来的那条生意线,也因为叶长安的死断了。每个月上千万的利润,就这么没了。”
“他底下档口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对不对?”
王江每说一句,堂内众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们只想着二堂空出来的位子是块肥肉,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块肉,可能带着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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