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桥架起的第三天,肆虐多日的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浑浊的洪水缓缓退去,在清溪镇的土地上留下满目疮痍:倒塌的房屋、倒伏的庄稼、被淤泥覆盖的道路,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土腥味和隐约的腐烂气息。
路远几乎没有合眼。钢桥虽然通了,但后续工作千头万绪:安置点物资调配、危房排查、防疫消杀、恢复交通通讯、安抚受灾群众情绪、统计上报灾情、对接上级援助…每一项都刻不容缓。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铁人,穿梭在泥泞的街巷、拥挤的安置点、忙碌的指挥部之间,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结着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这天傍晚,夕阳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透出几缕残红,将破败的镇子染上一层不祥的橘色。路远刚从龙王庙村查看灾后重建进度回来,满身泥点,疲惫地靠在吉普车后座上,刚想闭目养会儿神,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短暂的宁静!
“怎么回事?”路远猛地坐直身体,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司机小陈紧张地看向后视镜:“书记,好像是…镇粮库方向!”
“快!去粮库!”路远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子还没停稳,路远就跳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镇粮库位于镇子边缘,几排高大的苏式粮仓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此刻,其中一排粮仓正被熊熊烈焰吞噬!赤红的火舌疯狂舔舐着仓顶,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烧焦的糊味和呛人的烟尘。火光映照下,人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呼救声、哭喊声、水桶脸盆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几辆消防车停在远处,消防员正手忙脚乱地接驳水带——通往粮库的唯一道路被洪水冲垮后尚未完全修复,大型消防车根本开不进来!
“路书记来了!”有人看到了路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路远冲到最前面,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他看到粮库主任老耿正瘫坐在泥水里,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眼神呆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老耿!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人吗?!”路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厉声喝问。
老耿浑身一哆嗦,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死死盯着燃烧的粮仓,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地上的泥巴。
“路书记!火是从三号仓起的!里面…里面是刚入库的救灾粮和部分周转粮啊!”一个粮库保管员带着哭腔喊道。
救灾粮!路远的心猛地一沉。这批粮食是洪水围困期间,上级想尽办法空投和通过钢桥抢运进来的救命粮!是全镇几万受灾群众未来一段时间的口粮保障!更是稳定民心的基石!
“救火!不惜一切代价救火!”路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烟熏而嘶哑,“组织所有人!用脸盆!用水桶!就近取水!水管接不上,就用人传!一定要保住旁边的粮仓!”
他第一个冲到旁边一个积满雨水的洼地,抄起一个不知谁丢下的破脸盆,舀起浑浊的泥水,冲向火场边缘。他的行动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党员干部、基干民兵、粮库职工,甚至附近的居民,纷纷效仿。一条由人组成的长龙迅速在火场和附近的水源之间形成。脸盆、水桶、甚至做饭的铁锅,成了传递希望的工具。浑浊的水被一盆盆、一桶桶接力传递,泼向肆虐的火焰。
路远就在传递队伍的最前端,离火场最近。热浪烤得他脸颊生疼,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汗水混着泥水从他额头淌下,迷了眼睛也顾不上擦。他机械地重复着接水、转身、泼水、再转身接水的动作,手臂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路书记!危险!火要烧过来了!”有人在他身后大喊。
路远充耳不闻,目光死死盯着火焰。他看到粮仓的木结构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四溅。一桶水泼过去,火焰只是暂时矮了一下头,随即又更凶猛地反扑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在无数人奋不顾身的努力下,加上消防员终于用高压水枪压制住了外围的火势,最危险的、可能引燃相邻粮仓的大火终于被控制住了。但起火的三号仓,已经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和内部仍在冒烟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粮堆残骸。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洼、泥浆、烧焦的木头和散落的谷粒。筋疲力尽的人们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痛心。
路远也感到一阵虚脱,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就在这时,一只冰冷、沾满泥灰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路远低头一看,竟是粮库主任老耿!他不知何时爬到了路远脚边,整个人蜷缩在泥水里,脸上被烟熏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绝望和恐惧的光芒。他嘴唇翕动,用尽全身力气,将半张被烧焦卷曲、沾满污泥的纸片塞进了路远的手里,同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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