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鼻梁的秀挺、嘴唇的柔美线条。高红梅的嘴唇天生微微上扬,带着天然的笑意和敦厚之感,周振华用稍淡的墨混合少许赭石色,轻轻晕染,使得双唇看起来饱满而柔和,富有血色,仿佛刚刚说过温柔的情话。然后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他用干笔皴擦出头发蓬松的质感,以及那根素银簪子的金属光泽。衣衫的处理则更显功力,藕荷色上衣的布料柔软垂坠感,以及那些细碎茉莉花的隐约纹路,他都通过线条的疏密、转折和淡彩的渲染表现得恰到好处,衣褶的走向自然流畅,既衬托出人物娴静温婉的体态,又丝毫不喧宾夺主。
在铺好精准传神的墨线底稿后,周振华开始敷色。他用的颜色都非常清淡雅致,力求还原高红梅本身的气质。脸颊和唇部用极淡的胭脂色轻轻扫过,似有若无,却恰到好处地营造出健康红润的好气色;衣服的藕荷色也用极薄的色彩分层渲染,与白色的碎花形成柔和对比,更显雅致;背景则大量留白,仅在人物肩膀后方、窗棂一角,用极淡的花青色略作点缀,仿佛是窗外远山虚化的影子,又像是室内光线的微妙折射,使得人物更加突出,画面也更富空间感和意境。
整个作画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周振华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专注,时而挥洒自如,大刀阔斧地确定大局;时而屏息静气,如同绣花般进行精细的局部刻画。他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高红梅一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心跳如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丈夫那全心投入、心无旁骛的样子,感受到他目光中纯粹的欣赏和创作的热情,她渐渐也彻底放松下来。她不再刻意维持某个姿势,而是真正地沉浸在这种被深情注视和描绘的氛围里。她偶尔与周振华对视,总能从他眼中看到鼓励和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像暖流一样熨帖着她的心,让她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晕。她享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享受着窗外熟悉的乡村声响,更享受着被自己深爱的丈夫如此郑重其事、倾注心血地描绘的每一分每一秒,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时间在笔墨丹青间静静流淌,窗外的日头也渐渐西斜,光线变得更加温暖柔和。当周振华最后提起一支小楷笔,蘸饱浓墨,在画幅右侧空白处,用工整俊秀、带着金石韵味的行楷写下“爱妻红梅小像 庚申秋日 振华写于月亮河村居”,并郑重地落下自己的朱红名款和一枚闲章时,一幅形神兼备、充满温情与爱意的肖像画终于宣告完成。
他轻轻搁下笔,长长地、舒缓地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腕和肩膀,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无比满足和欣慰的神色。他退后两步,再次审视画卷,确认再无遗憾,这才温声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略带沙哑:“红梅,好了,可以过来看看了。”
高红梅早已按捺不住胸腔里那只快要跳出来的好奇和期待的小鹿,闻声立刻轻盈地起身,可能是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她微微踉跄了一下,却顾不上许多,几步就走到画桌前。当她低头,目光聚焦在画纸上那个栩栩如生的形象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愣住了,呼吸也仿佛瞬间停止。
画中的女子,安详地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前,眉眼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嘴角噙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满足而恬静的微笑,整个神态安详、温婉,周身散发着一种被岁月和生活温柔以待的宁静美好。那分明是她每日在模糊的铜镜里看到的脸庞,却又似乎比镜中的影像要美上十分、百分!不是那种脱离实际的、夸张的美化,而是精准地抓住了她最动人、最常态的神态,将那种浸染在安稳幸福生活里的温柔、善良、满足和对丈夫深沉的爱意,淋漓尽致地、升华地表现了出来。画中人的眼神,尤其逼真传神,那目光柔和而专注,仿佛正穿透纸背,含情脉脉地、带着无限依赖地注视着看画的人——也就是作画的周振华。这眼神,让她自己看了都心头悸动。
“这……这真的是我?”高红梅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声音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水汽迅速弥漫上来,模糊了视线。她从未想过,在丈夫的眼中和笔下,自己竟是这般美好的模样!这比世间任何华丽的夸奖和贵重的礼物,都更让她心动、震撼和感到被珍视!这是一种灵魂层面的肯定和深爱。
“当然是你。”周振华走到她身边,伸出结实的手臂,轻轻揽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低沉而温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最好看、最让我心安的样子。”
高红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她没有发出哭声,脸上反而绽放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和幸福的笑容。这是喜悦到极致的泪水。她反复地、贪婪地看着画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珍贵无比,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丈夫用爱意凝结成的另一个她。“画得真好……振华,你把我画得太好了……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看的时候……我太喜欢了!真的太喜欢了!”她语无伦次,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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