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力。
刘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知道，大势已去。任何试图保赵强的举动，都无异于将自己也绑上那艘正在沉没的破船。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尽会议室里稀薄的氧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强调的“痛心疾首”和“义正辞严”：
“王援朝同志汇报的情况……触目惊心！” 刘伟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证据链清晰完整，无可辩驳！赵强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败坏了党的形象，损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令人发指！”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力度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愤慨”，“我完全同意省纪委的意见！坚决支持对赵强立案审查！必须从严从重处理，绝不手软！以儆效尤！”
刘伟的表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冰湖，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也彻底定下了基调。紧接着，其他常委——无论之前是否与赵强或宏远建设有所牵连，无论心中是否还有别的思量——都清晰地看到了风向。在郑国锋无声的注视和王援朝如山铁证面前，任何犹豫都是政治上的不明智。
“同意！”
“证据确凿，支持纪委决定！”
“必须严惩，给云州人民一个交代！”
“没有意见，坚决拥护常委会决议！”
表态声此起彼伏，迅速汇聚成一股不容置疑的洪流。每一个“同意”，都像一记重锤，将赵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郑国锋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表态的常委，最后落在王援朝身上。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拿起面前的青瓷茶杯盖，轻轻在杯沿上敲了一下。
清脆的“叮”一声，如同法槌落定。
“好。” 郑国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声音，“常委会一致通过对赵强采取‘双规’措施的决定。王援朝同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省纪委依法依规，从严从速办理此案！务必深挖细查，彻底查清所有问题！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职位高低，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必须给党和云州人民一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负责任的交代！”
“是！坚决执行省委决定！” 王援朝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带着雷霆万钧的决心。
郑国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坐在另一侧的卜皓：“星洲港的清欠工作，关系到数千工人的切身利益和社会稳定大局。卜皓同志，”
卜皓立刻肃然起立：“郑书记。”
“你继续全权负责，全力推进！必须妥善解决所有历史遗留问题，维护好工人合法权益，确保工程后续顺利交接！” 郑国锋的指示简洁有力，“纪委查案是清除毒瘤，清欠工作是修复创伤，两者并行不悖，都要做好！”
“是！保证完成任务！” 卜皓的回答干脆利落。
尘埃落定。赵强苦心经营多年的政治生命，在铁证如山面前，在省委常委会一致的裁决下，宣告彻底终结。等待他的，将是党纪国法的严厉审判。
“赵强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当省纪委两名面容冷峻的办案人员出现在赵强办公室门口，出示盖着鲜红印章的“双规”决定书时，这位曾经在云州呼风唤雨的副市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颓然坐倒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份决定书，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预料中的咆哮、争辩或试图联系外界的举动，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
办案人员上前，准备执行程序。赵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搀扶起来，机械地向外挪动脚步。就在即将迈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最后看一眼这个象征着他权力巅峰的地方。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间飘出，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弃子…呵…都是…弃子…”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剩下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夹杂着刻骨怨恨和彻底绝望的死寂。那沉默比任何哭嚎都更沉重，像一副无形的棺椁，将他彻底笼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那曾经许诺他荣华富贵的巨手，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卜皓走出庄严肃穆的省委大楼，深秋傍晚的风带着沁骨的凉意，瞬间灌满了他略显单薄的西装外套。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清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和会议室残留的硝烟味一并驱散。
口袋里的加密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那个特制的黑色方块，屏幕亮起，显示着来自“SYC”的简短信息：
“数据移交完毕。钥匙…很安静。保重。”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情绪的铺陈。只有最核心的信息和最克制的关切。然而，就是这短短两行字，却像一股温热的溪流，瞬间熨平了卜皓眉宇间紧锁了十几日的沟壑。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弛感，从紧绷的神经末梢悄然蔓延开来。他几乎能想象出沈幼楚在实验室里发出这条信息时，那张清冷面容上可能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他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片刻，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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