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的这次正面冲击,虽然被成功逼退,但其展现出的狂暴与固执,像一团浓重的阴云笼罩在火龙沟前进基地上空。夜晚的窝棚里,鼾声少了,多了许多辗转反侧和压低声音的议论。白天的惊险场面在每个人脑海中反复上演,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庞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久久不散。
曹大林几乎一夜未眠。煤油灯下,他反复推敲着下一步的行动。单纯依靠声响威慑和警告射击,显然已经不足以应对这头被彻底激怒、领地意识极强的黑熊。它认准了这些两脚兽是入侵者,冲突只会愈演愈烈。必须找到一个更有效、更彻底的办法,既能保障修路安全,又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杀戮。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召集了吴炮手、刘二愣子、曹德海(老爷子不放心,也跟着后勤队伍来了沟口)等核心人员。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爹,吴炮,愣子,”曹大林开门见山,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情况大家都清楚了。那熊,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杠上了。光靠吓唬,怕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咱们得换个思路,不能光等着它来打咱们,得主动出击,把它‘请’走!”
“请走?咋请?”刘二愣子疑惑道,“那畜生还能听懂人话不成?”
曹德海吧嗒着旱烟,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山民古老的智慧:“大林说得在理。熊这玩意儿,聪明,但也轴。它认准了这儿是它的地盘,咱们硬要占,它就跟咱们拼命。可要是让它觉得这儿待不下去了,它自己个儿就得挪窝。”
“对!”曹大林一拳砸在手掌上,“咱们就是要让它觉得,这火龙沟,尤其是咱们修路这片地方,它待着不舒服了,难受了,甚至危险了!让它自己主动离开,去找新的地盘!”
吴炮手若有所思:“让它待着不舒服……除了声响,还能有啥法子?下套?挖陷阱?那可就更结死仇了。”
“不下死手。”曹大林摇头,“咱们用‘火’和‘味’!”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火’,野兽没有不怕火的。从今天起,咱们在施工的台地沿线,每隔一段距离,就点燃一堆掺了湿柴和硫磺粉的篝火!不要明火熊熊,就要那种冒着浓烟、带着刺鼻气味的闷烟!让这片区域常年烟雾缭绕,气味呛人!那黑熊嗅觉最是灵敏,这种烟熏火燎的环境,它肯定受不了!”
“硫磺粉咱们有,上次勘探带回来的还有不少。”老会计在一旁补充道。
“‘味’呢?”刘二愣子追问。
“‘味’,就是利用它讨厌的气味。”曹大林继续道,“熊不喜欢辛辣刺激的味道。咱们可以把辣椒磨成粉,混合上煤油或者一些气味浓烈的草药,涂抹在道路两侧的岩石和树干上!还可以收集屯里杀猪褪猪毛的沥青(松香),那东西烧起来味道也冲!多种刺激性气味混合,加上烟火,足够让它对这片地方望而却步!”
曹德海闻言,缓缓点头:“嗯……烟火驱兽,是老法子。加上这些怪味,兴许真能成。不过这得持续一段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的。”
“咱们耗得起!”曹大林斩钉截铁,“路照修,烟火照点,怪味照放!警戒也不能松懈!咱们就跟它打一场持久战!看谁先熬不住!”
这个方案,既避免了与黑熊的直接武力冲突,又针对性极强地利用了野兽的习性弱点,显得更为高明和稳妥。众人听了,都觉得眼前一亮,心中的压抑感减轻了不少。
“这个法子好!俺这就带人去砍湿柴!”刘二愣子立刻来了精神。
“俺去准备辣椒粉和沥青!”另一个队员也主动请缨。
“吴炮,警戒小组的任务不变,甚至要加强。”曹大林叮嘱道,“在驱熊见效之前,咱们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新的策略迅速得到执行。修路队再次进入火龙沟时,除了工具和锣鼓鞭炮,还带上了大量的湿柴、硫磺粉、辣椒粉和几罐子黑乎乎的沥青。
在叮叮当当的修路声和间歇的锣鼓鞭炮声中,一道道浓白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烟柱在沟谷左侧的台地沿线升腾起来。队员们小心地将混合了辣椒粉的黏稠物涂抹在岩石背阴处,又将烧融的沥青放在小铁皮罐里,置于篝火旁,让其缓慢燃烧,散发出更难闻的气味。
多种强烈气味混合着烟火,在火龙沟这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弥漫开来,连一些队员都忍不住捂住口鼻。沟谷深处的鸟兽似乎也受到了惊扰,动静比往日大了许多。
如此连续进行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收工的队伍刚刚撤出沟口,负责断后侦察的孙小满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曹哥!吴炮!有情况!俺看见那黑熊了!”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在哪儿?它又想干啥?”
孙小满喘匀了气,说道:“它没靠近咱们修路的地方,就在对面山坡上,离得老远,朝着咱们这边不停地嗅,不停地晃脑袋,好像很烦躁的样子!后来……后来它掉头往沟谷更深、更偏僻的地方走了!没往咱们这边来!”
消息传开,前进基地顿时一片欢腾!
“有效了!咱们的法子有效了!”
“那熊受不了烟熏火燎和怪味,自己跑了!”
曹大林和吴炮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黑熊是否就此放弃这片领地,但至少,它表现出了明显的回避倾向。这是一个极其积极的信号!
“大家别高兴得太早!”曹大林压下心中的喜悦,提醒道,“咱们还得继续!烟火不能停,气味不能断!直到把这头‘拦路熊’彻底赶出火龙沟,或者让它习惯性地远离咱们的活动区域为止!”
接下来的几天,修路队坚持着“烟火气味”战术。果然,再没有见到黑熊靠近施工区域的身影,甚至连它那标志性的咆哮声,也只在极远的沟谷深处隐约响起过一两次,充满了憋闷和不甘,却再无之前的暴怒和冲击性。
阻碍修路的最大威胁,似乎正在被巧妙地、兵不血刃地化解。通往温泉的道路,在弥漫的烟火和刺鼻的气味中,继续坚定地向着沟谷深处,那氤氲着热气与希望的方向,一寸一寸地延伸。草北屯人用他们的智慧和耐心,在这场与山林霸主的较量中,逐渐占据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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