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未落，车间角落猛地爆发出一阵短促而热烈的欢呼。徐汉卿略显憔悴却亢奋的脸从人堆里挤出来，眼镜片上全是汗印子，声音发颤：“雷总！成了！模拟主轴动平衡……初步……达标了！”
他负责的那组人，用土得掉渣的法子，把修复的核心主轴用自制的悬吊减震系统固定在一个粗笨但无比牢固的钢铁支架上，接满了传感器。简陋显示屏上，代表震动的红色曲线，在无数次令人绝望的疯狂跳跃后，终于驯服地缩回绿色安全阈值范围内，虽仍有细微锯齿波动，但稳稳站住了。
“陈工！”徐汉卿激动地拍着旁边老师傅的背，那是一个瘦小、满脸油污的中年男人，沉默着用沾满油渍的袖口擦了下眼角。
“达标是第一步，稳定性和寿命才是磨心尖上的活儿。”雷宜雨走到那台简陋的测试台前，显示屏的绿光映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这粗糙的成功，代表着一丝真正的曙光穿透了阴霾的预言。他拿起旁边操作台上被拆解得只剩骨架的特斯拉老型号电池管理控制器板，这块被时代抛弃的电子内脏曾价值千金，而今因专利过期，静如死物。“汉卿，特斯拉那边快马加鞭了吧？”他掂量着电路板，眼中跳跃着精光。
徐汉卿愣了一下，瞬间领悟，眼睛亮得惊人：“专利保护期是……这月末！过期！这块主板的设计……”他快步从旁边一个旧保险箱里取出一叠设计图纸——赫然是“龙吟单车”核心定位与控制模块的电路方案。“雷总，您是打算……釜底抽薪，借尸还魂？”
“华尔街想用规矩冻住咱们的手脚，那咱们就在棋盘外头给他们变个活龙出来。”雷宜雨声音平稳，字字珠玑，“特斯拉的库房主管马库斯？上次瘦猴搭上的线，现在该动一动了。这东西，”他点了点特斯拉旧主板，“还有一个月就是无主之物。让技术部的人火力全开，把我们的定位模块方案、动力调度算法，塞进这块‘旧瓶’，改造成咱们共享单车的新心脏！等于是用他们的骨头，撑起咱们的新身板儿。专利墙？从里头给它推个窟窿！”
瘦猴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秒啊宜雨哥！特斯拉新车上用的好玩意儿，肯定跟这个老骨头有关系！咱们拿这免费的‘地基’，盖自己的摩天大楼，等他们新车一亮相，专利官网上查查祖宗八代，嘿！傻眼了吧？基础逻辑在这儿挂着呢！反告他们侵权？想得美！老子一毛钱不给，还能恶心死他们！我这就去找那个马库斯，保证让他觉得他占了天大便宜！”
正说着，秘书小跑进来，声音绷紧了：“雷总！纽约电话，特斯拉全球战略合作副总裁办公室的专线，想跟您约时间尽快面谈城市移动解决方案相关事宜。”
办公室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雷宜雨身上。这电话来得太快了，透着急切，也透着危机。
雷宜雨脸上毫无波澜，他慢条斯理地走到窗边。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汉南产业园广阔的工地上。远处荒滩上，技校的年轻学员们仍在老师傅的吼声下奋力敲打那台初具雏形的钢铁造物主体框架，锉刀刮擦钢件的嘶嘶声、大锤敲打的沉闷轰鸣，顺着风顽强地钻进来。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工地，扫过那间凝聚着徐汉卿团队最后倔强的临时实验室。窗外荒滩更远些，被暴雨冲刷出的泥泞空地上，隐隐已有大型工程机械进场进行前期平整，尘土在阳光下飞扬。
“告诉特斯拉，”雷宜雨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锐利笑意，目光掠过桌上那份来自华尔街的律师函，“合作的大门一直敞开。我就在江城，就在这汉南的工地上等他们。什么时候到，看他们的诚意。”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内外的喧嚣。桌上，那份打印着冰冷英文和威胁字眼的律师函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证明着一场不见硝烟却足以碾碎骨头的战争已然开始。窗外工地的嘈杂被厚重玻璃滤掉大半，只剩下低沉恒久的闷响。车间深处，火焰切割器尖锐的嘶鸣又一次猛地腾起，像战场上吹起的号角。
雷宜雨的身影矗立在窗前，像一柄刚刚淬火、隐忍待出的重剑，静静地望着那片属于他的钢铁战场。荒滩上机器的轰鸣更大了一些，新一轮的土石方正在倔强地改变着大地的面貌。风带着汉江水特有的湿润气息卷过空旷的园区，吹向远处，更吹向波涛未定的大洋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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