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要写那条街后,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完全亮,窗外是灰蒙蒙的蓝色。苏芷往保温杯里灌满热水,我往兜里塞了包烟和手机。出门时,尘尘睡眼惺忪地从猫窝里探出头,“喵”了一声,像是在问我们这么早要去干嘛。
“给它留够猫粮和水了?”苏芷轻声问,弯腰系好运动鞋的鞋带。
“留了。”我点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吸入肺里让人瞬间清醒。老街还没完全醒来,安静得能听见我们自己的脚步声。路灯还亮着,在青石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我们找了个不显眼的街角站着,对面就是刘阿姨的豆浆摊。她正把桌椅从三轮车上卸下来,动作麻利,锅里的豆浆已经开始冒起腾腾的热气。
“真要在这儿站着?”我搓了搓手,感觉有点傻。晨风吹得人脖子发凉。
“嗯。”苏芷已经拿出了她的速写本和铅笔,目光专注地投向对面,“站着看得清楚。”
她没再理我,开始在本子上快速勾勒。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晨光微熹,勾勒出她鼻梁和下巴柔和的线条,睫毛低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和远处的摊位上。
这感觉有点奇怪。我们好像变成了这条老街的偷窥者,或者说,是两个迟到的学生,试图补上关于生活的一课。
渐渐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最早来的是几个中学生,校服外面套着厚外套,睡眼朦胧地买杯豆浆,抓着油条边吃边往学校跑。接着是上班族,步履匆匆,在摊前短暂停留,扫码付款,接过温热的早餐又迅速汇入人流。
刘阿姨几乎没停过手,舀豆浆、炸油条、收钱找零,动作流畅得像一套编排好的舞蹈。她脸上总是带着笑,跟熟客打着招呼:“今天还是老样子?”“孩子上学去啦?”
苏芷的画纸上,渐渐出现了推着早餐车匆匆走过的妇人,蹲在路边系鞋带的快递小哥,还有牵着狗慢慢溜达的老大爷。她画得很快,几笔就抓住一个人的神态,不是精细的肖像,而是那种融入背景的生活感。
“你看那个修鞋摊。”苏芷用笔指了指斜对面。
老张头正慢悠悠地撑开他那把巨大的遮阳伞,然后把修鞋的工具一件件摆出来,动作不紧不慢,跟周围匆忙的人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摆好东西,就坐在马扎上,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看着街面,像一尊定格的雕像。
“他好像不在乎有没有生意。”我低声说。
“他在等。”苏芷头也不抬,铅笔在纸上移动,“等需要他的人来。”
这话有点玄乎,但我好像听懂了。
站了快一个小时,我的脚有点麻了。苏芷却好像不知疲倦,速写本已经翻过去好几页。她偶尔会停下来,看着某个方向出神,然后继续画。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金灿灿地洒下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整条老街被镀上一层暖色,食物的香气、人们的交谈声、车辆的喇叭声……各种声音和气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首杂乱却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走吧。”苏芷合上速写本,轻声说。
我们穿过开始变得拥挤的街道,在刘阿姨的摊前买了两杯豆浆,两根油条。豆浆用塑料袋装着,捧在手里滚烫滚烫的。
“阿姨,您在这条街摆摊多久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阿姨一边给下一位顾客夹油条,一边笑着回答:“十几年咯!看着这些娃娃长大,看着他们上班、结婚、生孩子……”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默默地喝着温热的豆浆。阳光照在身上,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推开家门,尘尘“喵呜”一声冲过来,在我们脚边绕来绕去,像是在抱怨我们把它独自留在家这么久。
苏芷把速写本放在桌上,去给尘尘添水添粮。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已经完全苏醒、热闹非凡的街道。
那些匆忙的脚步,那些为生活奔波的身影,那些日复一日的辛劳和一点点微小的满足……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因为今天早上,我们曾经站在那里,认真地看过,画过。
“我好像知道要写什么了。”苏芷突然说。她蹲在地上,抚摸着正在大口吃粮的尘尘,目光却望向窗外。
“写什么?”
“写这些……”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认真活着的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她眼中某种坚定的东西。那个关于“城市印记”的征稿,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忽然变得具体而清晰起来。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可能换来奖金的机会,而是成了我们为这条街,为这些天不亮就开始忙碌的人们,所做的一次认真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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