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帆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钝刀,不直接割喉,却能用刀背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项目组陷入了更深的泥沼。我们交上去的方案,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总能被他找到精准的角度否定。他不再提苏芷,也不再提“阅点”,只是纯粹地用专业和能力,一寸寸地碾磨着我们的自信和精力。
“这个概念,情感共鸣点太模糊。用户为什么要在乎?”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着投影幕布,“数据呢?没有数据支撑的共鸣,是创作者的自嗨。”
“这个视觉方向,太保守。我要的是能刺痛眼球,让人停下来多看三秒的东西。你们这个,三十分之一秒就会被划走。”
“林组长,”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私情的审视,“团队的思维,需要打破桎梏。不要被困在过去的成功经验里。”
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没人敢大声喘气。老王在一旁,额头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盯着自己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被否定的思路和顾一帆抛出的一个个冰冷的问题。胃里像揣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他说得对吗?是不是我真的已经被困住了?那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关于“共谋”和“井水”的细腻感知,在流量和数据的洪流面前,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散会后,我没回工位,直接拐进了消防通道。这里安静,只有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我靠着冰冷的墙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江南韵的烟盒已经被捏得有些软塌。
刚要点燃,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我下意识想把烟藏起来。
上来的是媒介组新来的实习生,一个叫小悠的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看到我,愣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想快步走过去。
“怎么了?”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她停住脚步,声音带着哽咽:“顾总把我做的媒体清单全否了……说像是十年前的东西……我熬了三个通宵……”
她没再说下去,快步推门离开了。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手指间的烟忘了点。连实习生都被逼到这个地步。顾一帆这把钝刀,是无差别攻击。
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没人动。一种无声的恐慌在蔓延,仿佛谁先走,谁就是认输。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芷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我回了三个字:「加班,晚归。」
那边没再回复。
我又在办公室里耗了两个小时,对着空白的文档,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大脑像被抽干了的海绵,干燥又疲惫。最终,我关掉电脑,拎起外套。
走出写字楼,夜风一吹,才感觉浑身的紧绷稍微松弛了一点。我没去常去的烟酒店,在路边便利店随便买了一包同样的江南韵,站在路灯下点燃。
烟雾吸进肺里,味道似乎比之前那包更苦涩一些。
回到合租房,客厅的灯还亮着。苏芷没在房间,也没在沙发,而是在阳台。她背对着客厅,望着楼下的车流,手里端着一杯水。那盆薄荷放在她脚边,在夜色里显出一团模糊的绿意。
我换鞋的动静让她回过头。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落在我手里捏着的烟盒上。
“进展如何?”她问,语气听不出波澜。
“老样子。”我走到她身边,靠在阳台门上,不想多谈。
“他用的什么方法?”她转过身,面向我,后背倚着栏杆。
“什么方法?”
“让你自我怀疑的方法。”她平静地说,“顾一帆最擅长的,不是直接否定你,而是引导你,让你自己发现自己作品里的漏洞,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
我愣了一下,想起会议室里那些让我无从反驳的问题。
“他想让你觉得,你过去赖以生存的技能和直觉,在新的规则面前,一文不值。”她喝了口水,声音在夜色里很清晰,“这是他控制合作者的常用手段。”
“那你当初……是怎么应对的?”我忍不住问。
“离开。”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不接受这种形式的‘合作’。”
我沉默下来。我可以离开吗?我不能。这份工作,这个项目,牵扯的不仅仅是我自己。
“当然,你和我的情况不同。”她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你需要这份工作,也需要在这个项目里证明自己,在他制定的规则下。”
她放下水杯,弯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薄荷的叶子。“所以,你能做的,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去怀疑自己。而是看清楚他的游戏规则,然后,找到在规则内,也能表达你自己的方式。”
“说得容易。”我苦笑一下。
“是不容易。”她直起身,看向我,眼神在夜色中格外专注,“但这比被他磨掉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要容易得多。”
她没再说什么,拿起水杯,转身走进了客厅。
我独自留在阳台,夜风吹拂,带着初冬的凉意。手里的烟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灰白的余烬。
苏芷的话,像另一把刀子,更锋利,也更精准,直接剖开了我这几天的混沌。顾一帆想磨掉的,究竟是什么?
是我那些不够“痛”不够“快”的文案吗?
不。
是我看待世界和情感的方式,是那点让我之所以是我的,“井水”的源头。
我捏灭了烟头,看着楼下依旧川流不息的灯火。
游戏规则是吗?
那就看看,谁能玩到最后。
喜欢我和她的合租条约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我和她的合租条约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