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他从抽屉里翻出个蓝布包,打开是本泛黄的《考工记》,纸页脆得像枯叶,里面夹着几十张祖传的纹样底稿,“我爷爷是清末的银匠,专给宫里打银器,你看这张‘缠枝莲’,”他指着张描金纸,上面的莲花枝蔓缠绕,“这叫‘过墙龙’,枝蔓从银片边缘伸出去,看着像从别处绕过来的,是当年给格格们打梳妆盒用的纹样。”他又拿出张“麒麟送子”底稿,麒麟鳞片层层叠叠,每个鳞片里都刻着小如意,“以前给大户人家的孩子打长命锁,都要刻这个,说能辟邪。我小时候就趴在爷爷的铁砧边看他錾花,七岁学握錾子,十岁能打简单的银锁,十五岁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做活,算下来干了五十七年了。”
最费功夫的是錾刻花纹。秦师傅从抽屉里取出张描金纸,上面画着缠枝莲纹样,用浆糊小心翼翼地贴在银片上,待干透后,用尖錾子沿着纹路勾勒。“这叫‘走丝’,得把线条刻得像头发丝那么细,还不能断。”他屏住呼吸,錾头在银片上缓缓移动,手腕稳得像钉在铁砧上,银屑如细沙般簌簌落下,在砧面堆成小小的沙丘。刻到花瓣卷曲处,他忽然停住,往錾头上哈了口气,用绒布擦了擦:“天热,手上出汗,錾头滑,得擦干净才准。”
刻完轮廓,他换了把带齿的錾子,在花瓣中间錾出细密的点纹。“这是‘打地’,让花纹凸出来,看着有立体感。”他指着其中一片花瓣,“你看这花瓣边缘要虚,点纹稀点;中间要实,点纹密点,像真花那样有阴阳面。当年我师父说,錾花要‘见花如见活’,刻莲花就得让人想起池子里的莲,刻牡丹就得有富贵气,不然就是死花。”
刻好的银片还要经过“鎏金”。他从个小瓷瓶里倒出些金粉,金粉细得像烟尘,又舀了点水银,放在个小巧的铜臼里研磨。“这叫‘泥金’,得磨三个时辰,让金粉和水银融成膏状。”他用毛笔蘸着泥金,小心翼翼地涂在花纹上,“以前的富贵人家,讲究‘银胎鎏金’,看着富贵,又比纯金省钱。”涂完后,他把银片放进铁丝筐里,悬在火炉上方烘烤,“水银遇热会蒸发,金就留在银上了,这叫‘火镀金’,比电镀的牢,戴十年都不会掉。”烤好的银片用玛瑙刀反复打磨,玛瑙刀是红玛瑙做的,刀头磨得光滑,他握着刀从花纹边缘往中间推,银片表面渐渐泛起镜面似的光,金纹在银底上愈发鲜亮,像月光下的金线。
正说着,他从柜台底下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样老银器。“这是明代的‘蒜头镯’,”他拿起对银镯,镯头是圆鼓鼓的蒜头形状,上面錾着缠枝纹,“当时流行这种样式,说是‘圆满’的意思。那时候打银不用焊药,全靠银料自身的熔点,把两段银烧软了捏在一起,得捏得严丝合缝,你看这接口,”他指着镯身接缝处,“摸上去光溜溜的,跟整块银料似的,这手艺现在没几个能做到了。”他又拿出个清代的银锁,锁身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笔画是用圆錾子一点点錾出来的,“清代讲究‘文气’,银器上的字要像书法,你看这‘寿’字,最后一笔带个小勾,是学的赵孟頫的笔意。当年我爷爷给举人家里打银锁,光练这四个字就写了三个月毛笔字。”
“现在机器做的银器多了,您这手工活会不会受影响?”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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