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通通信”简陋的实验室里,陈思北盯着示波器上跳动的波形,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白大褂袖口沾着咖啡渍和松香。
“陈工,发射功率还是上不去。”年轻工程师小赵摘下耳机,声音里带着疲惫。
“滤波器的品质因数不够。”陈思北揉了揉太阳穴,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纸箱,“用这个试试,TDK的,我从香港带回来的。”
这是一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设备,外壳上印着“PHS Portable Phone”——日本刚刚商用的个人手持电话系统。三个月前,陈思北托人在东京秋叶原花了两万日元买下这台样机,拆解成了两百多个零件。
“日本人用的是1.9GHz频段,我们国内邮电部给无线接入的频段在1900-1920MHz之间,有重叠但不完全匹配。”陈思北用镊子夹起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关键是这个——射频前端集成模块。我们自己设计的分立元件方案,体积大、功耗高、稳定性差。”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风扇的嗡嗡声。
“陈工,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小赵怯生生地问,“现在市面上大哥大一台卖两万多,邮电局的模拟网还在扩建。我们搞这种微蜂窝技术,就算做出来,邮电部会给入网许可吗?”
陈思北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前,看向楼下华强北熙熙攘攘的人流。摊贩们用木板搭起临时柜台,上面堆着各种电子元器件:电阻、电容、集成电路、二手BP机。更远处,深南大道正在拓宽,推土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
“你知道大哥大为什么这么贵吗?”陈思北转过身,“不是因为技术复杂,是因为垄断。一部摩托罗拉手机成本不到三千,到用户手里就变成两万。基站更贵,一个模拟蜂窝基站要三百万,覆盖半径却只有五公里。”
他走回工作台,拿起自己设计的电路板:“而我们的系统,一个微蜂窝基站成本可以控制在二十万以内,覆盖半径一公里。放在居民区、写字楼、商场,用电话线回传信号,话费可以做到市话的三分之一。”
“可是邮电部——”
“我知道。”陈思北打断他,“邮电部现在政企合一,既是裁判又是运动员。他们自己的模拟网还没收回投资,不会允许新技术冲击现有格局。”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但技术不会等人。日本已经商用,台湾在试点,香港也在调研。如果我们现在不搞,等外国设备商带着成熟产品进来,中国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二、突破
凌晨的寂静中,示波器上的波形突然变得干净利落,频谱仪显示的发射功率曲线平滑地爬升到标称值。陈思北屏住呼吸,缓缓调整最后一只可变电容。
“接通了。”小赵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拨号音。陈思北按下七个数字——实验室楼下的值班室电话。铃响三声后,值班老李迷糊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李师傅,是我,陈思北。”
“陈工?这么晚了你在哪儿打电话?”
“我就在楼上实验室。”陈思北压抑着激动,“你听声音清楚吗?”
“清楚得很!比邮电局的电话还清楚!”
挂断电话,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五个工程师抱在一起,有人眼角泛着泪光。这台代号“CT-1”的原型机,从概念设计到第一次通话,用了整整十四个月。
陈思北抚摸着那个比大哥大小一半的黑色塑料外壳,屏幕是单行的液晶,只能显示号码和简短英文。天线是伸缩式的,拉出来有十五厘米。重量四百克——还是太重,但已经是突破。
“测试所有指标。”他恢复了冷静,“连续通话时间、待机时间、切换成功率、干扰抑制……数据要做扎实。”
天亮时,测试报告出来了:连续通话时间120分钟,待机48小时,在三个微蜂窝基站间切换成功率达97%,同频干扰抑制比优于行业标准6dB。
“领先行业至少五年。”从清华请来的通信专家吴教授看完报告,推了推老花镜,“如果频段和政策问题能解决,这套系统可以在三年内覆盖全国中等以上城市。”
陈思北深吸一口气:“吴老师,我们需要一份权威的技术评估报告。邮电部那边……”
“我明白。”吴教授点头,“报告我来写。但思北,技术归技术,政策归政策。你知道邮电部设备进网许可证需要多少道审批吗?”
“二十八道。”
“去年有多少家企业申请?”
“一百一十七家。”
“批了多少?”
“……三家。都是邮电部直属厂。”
吴教授拍拍他的肩:“这条路不好走。但技术既然做出来了,总要试试。”
三、壁垒
北京西长安街13号,邮电部大楼。
陈思北抱着厚厚一摞材料,在接待室里等了两个半小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十分时,一位四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干部才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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