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远没有坐下。
他只是对着穆勒，再次微微躬身，表达了最诚挚的敬意。
然后，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了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超薄的Wa新帝绘画板，缓步走到了画室中央那片空旷的区域。
他没有急于展示任何关于“凌云”项目的具体PPT或商业计划书。
他知道，对于穆勒这样的艺术大师来说，那些充满了铜臭味的数字和市场分析，只会污染他的耳朵。
他要做的，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用穆勒最熟悉也最能理解的语言——线条、光影和哲学，来与他进行一场关于“设计灵魂”的平等对话。
“穆勒先生，”周致远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在这间绝对安静的画室里回荡，“在阐述我的请求之前，我想先向您展示一些，我这三天在您庄园门外，看到的一些东西。”
他打开绘画板，通过无线投屏，将画面同步到了画室那面由一整块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巨大墙壁上。
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画布。
周致远的笔尖，开始在那块黑色的屏幕上，行云流水般地舞动起来。
他画的第一幅画，不是车。
而是一只，在清晨的薄雾中，从科莫湖湖面掠过的翠鸟。
他只用了寥寥数笔，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翠鸟俯冲时，那翅膀划破空气的凌厉线条，和阳光穿透羽翼时，所折射出的那种充满了生命力的，金属蓝色的光泽。
紧接着，第二幅，第三幅……
他画了雨后，从阿尔卑斯山脉连绵山脊上倾泻而下的，如同白色丝绸般的瀑布；他画了黄昏时，夕阳的余晖，在古老庄园那布满常春藤的米黄色墙壁上，投下的斑驳光影；他甚至还画了，昨夜，他在那间小咖啡馆里，看到的一位当地的老渔夫，脸上那如同刀刻斧凿般，充满了岁月故事的深刻皱纹。
他的画风，与穆勒那种充满了激情和浪漫色彩的意大利风格截然不同。
他的线条，简洁、克制，充满了神州水墨画那种“计白当黑”的意境和哲学思辨。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繁，少一分则缺。
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压感笔的笔尖，在屏幕上滑动时，所发出的，“沙沙”的轻微声响。
汉斯·穆勒，这位在设计界早已封神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从他那张象征着权威的巨大画桌后站了起来。
他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周致远的侧后方，那双一向锐利如鹰的蓝色眼睛里，所有的审视和挑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在看到真正天才的作品时，才会流露出的，混杂着震惊、欣赏和……一丝棋逢对手般兴奋的，复杂光芒。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他拥有着真正顶级的，对“美”的感知力和表现力！他对线条和光影的理解，甚至已经超越了许多，在他手下工作了一辈子的所谓“专业设计师”！
当周致远画完最后一笔，那幅描绘着老渔夫脸上皱纹的速写时，他终于，开始阐述自己对“凌云”的设计理念。
他没有谈任何关于参数和技术的东西。
他只是将刚才画下的那些，看似与汽车毫无关系的，充满了自然与人文气息的线条和光影，一一放大。
然后，他用手中的笔，像一个最高明的魔法师，将那道翠鸟翅膀的凌厉线条，巧妙地，演化成了“凌云”那对，充满了攻击性的“星河灯带”的设计草图。
他将那条从山脊上倾泻而下的瀑布曲线，融入到了“凌云”那充满了肌肉力量感的，车身侧面腰线之中。
他甚至，将老渔夫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皱纹，抽象成了一种，充满了岁月沉淀感的，独特的内饰木纹纹理。
“穆勒先生，”周致远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真诚，“这就是我，和我的团队，想要赋予‘凌云’的灵魂。”
“它，不应该是一台，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工业机器。”
“它应该像我们神州的山水画一样，‘气韵生动’，充满了东方的哲学与诗意。”
“它的每一条线条，都应该能讲述一个故事；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应该能唤起一种，关于‘家’和‘守护’的温暖情感。”
“这，就是我们，对‘豪华’的理解。”
这番充满了东方美学和人文关怀的阐述，像一股清新的季风，瞬间吹散了汉斯·穆勒脑海中，那些早已被西方工业设计理性主义所固化的，条条框框。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理念，深深地，打动了他。
但是，作为一个，在设计领域浸淫了一辈子，早已将欧洲设计哲学刻入骨髓的“卫道士”，他依旧，保持着他最后的，骄傲与……质疑。
“周先生，你的理念，很美，很动人。”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犀利的反驳，“但是，恕我直言，这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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