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淮古斋”的雕花木窗,在茶桌上投下斑驳光影。
光斑随叶影轻晃,像在呼吸;空气中浮游着微尘,被光线勾勒成缓慢旋转的星群。
林深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冰凉的玻璃触感与指腹温热形成鲜明对比——那层疏油层磨损处,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刮痕,像他三年前第一次强行延长“共感回溯”时,在视网膜上撕开的裂口。
热搜榜上,“福兴街签名造假”高居榜首,评论区红字刷屏,像血潮倒灌进瞳孔。
又来了。
不是焦虑,而是一种熟悉的钝痛,从太阳穴深处钻出,如同生锈铁丝在颅骨内缓缓绞动,牵扯神经末梢发出无声哀鸣。
他知道这是能力残留的后遗症,昨夜悄悄扫描水军IP集群情绪波谱时留下的印记。
那些账号背后的情绪冰冷整齐,毫无个体波动,像一群被统一编程的傀儡。
但他不能说。
说了也没人信。
手机震了一下,短促而急切。
沈昭的信息跳出来:“赵子轩和王振华联手了。他们放出‘假签名名单’,指控我们伪造民意。”
林深喉结微动,仿佛真的咽下了一口冷铁,金属腥涩在舌根扩散,连唾液都泛起铁锈味。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嗒”一声轻响,清脆如棋子落盘,余音撞上老墙又弹回来,惊得窗台一只麻雀扑棱飞走,翅尖扫落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坠地。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上午九点,市规划局临时发布会召开。
聚光灯灼热地打在王振华脸上,刺得他眼角微微抽搐,但他仍维持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初步调查显示,所谓‘万人签名’存在大量异常数据。”大屏幕上,一张模糊的签名表被无限放大,边缘锯齿分明,红圈标注的“问题签名”笔迹僵硬,仿若舞台道具。
闪光灯噼啪连成暴雨,空气中弥漫着镁光点燃后的焦味,混合人群躁动时散发的汗气与西装布料受热蒸腾出的樟脑气息。
弹幕血潮般翻涌:
“骗子林深滚出福兴街!”
“支持政府!拆!必须拆!”
“签名肯定是买的吧?现在连老头老太太都会上网签名了?”
林深看着直播画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内侧一道淡疤——那是三年前超载使用“共感回溯”后留下的神经损伤痕迹。
当时他看到太多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差点把自己弄疯。
而现在,他只想再看一眼那份名单背后的操纵者情绪图谱。
但他不敢。
上次超载让他整整三天听不见声音,耳朵里只剩一片海啸般的耳鸣,至今回想仍觉耳道发胀。
他闭了闭眼。
不能乱。
现在不是看真相的时候,是让别人看见真相的时候。
中午,福兴街“晚晴裁缝铺”门口。
林浅站在临时长桌后,掌心渗汗,湿意黏住话筒外壳,却握紧不放。
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声音略哑,却字字清晰:“各位街坊,有人造谣我们的签名是假的。我们不争辩,只相信事实!凡是签过名的,请来核对!全程录像,向全社会公开!”
第一位上前的是张师傅,壮硕身材,袖口卷起,晒黑的手臂肌肉绷紧,手背上还沾着修车留下的油渍。
他掏出身份证往读卡器一刷,小陈迅速输入编号——前期团队早已将所有签名信息按身份证做了高效索引,并脱敏存入本地服务器,响应毫秒级跳转。
“我姓张!就住这条街!看看谁敢说我签的是假的!”
电脑屏幕跳出记录:时间戳精确到秒,IP归属为楼下电信基站,GPS定位误差不足十米。
打印机“嗡”地吐出凭证,热感纸微烫,墨迹尚带余温。
“没错!就是我签的!”张师傅哈哈大笑,对着镜头吼,“王振华睁眼说瞎话!想拆我们的家,还泼脏水?没门!”
人群骚动起来,议论声如潮水涨起,夹杂着孩童惊叫、老人咳嗽、布鞋踩过落叶的脆响。
越来越多的人上前核实。每一份真实签名,都是对谎言的一记耳光。
林深远远望着妹妹挺直的背影,心头忽地一软。
他想起小时候,林浅发烧到四十度,还坚持要把最后一块退烧贴塞给他:“哥不怕,我不疼。”
如今她站在这里,替他挡下这场风暴。
原来有些东西,比异能更锋利。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松弛——不是放松,而是一种认知上的“松动”。
就像体内那股常年奔流却总被压抑的力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他没去深究这感觉从何而来。
只是本能地决定:不再试图窥探对手的情绪图谱。
而是让他们自己暴露。
下午两点,线上发布会开始。
背景是“淮古斋”那面挂满字画的老墙,宣纸泛黄,墨香似透屏而来,夹杂旧木柜中沉藏多年的樟脑气息,还有檀香线香尾端一缕将熄未熄的青烟,缭绕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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