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声带曾被粗粝的砂石磨过。
楚青天缓缓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下意识戒备的姿态。“谢谢。您是?”他注意到对方大衣下摆露出一截旧式作训服的裤腿,脚上那双沾满泥泞和雪渍的靴子,是军队制式的高帮野战靴,虽然旧,却保养得极好。
“周洪国。”男人报出名字,依旧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你父亲的老战友。你可以叫我老周。”
“战友?”楚青天在记忆里飞快地搜索,父亲很少提及过去,更从未说起过一个叫周洪国的战友。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没你。”老周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疑虑,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冰棺,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深沉的痛楚和追忆,但这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炭火晃动造成的错觉。“振山是个好人,是条真正的硬汉子。他不该是这么个结局……不该这么窝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楚青天的心脏像是被那钝刀子又狠狠剐了一下:“警方说,是意外。”
“警方?”老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嗤笑的哼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蔑视,“他们只负责用最快的速度盖棺定论,至于棺材里躺的是谁,因为什么躺进去,他们没兴趣,也没能力看清。”
他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炭火的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点锐利逼人的寒星,紧紧盯住楚青天。“小子,你呢?你信吗?信你爸那样一个人,会喝得烂醉如泥,像个流浪汉一样栽进冰窟窿里?”
“我不信。”楚青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那两道审视的利刃。
无声的对视在冰冷的灵堂里持续了足足五六秒。老周像是在重新评估他,衡量着他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寸肌肉的绷紧程度。
“好。眼神没散,骨头没软,是楚振山的种。”老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面前氤氲开一小片,“我来的路上,拐去县里打听了一下。老楚出事前那半个月,行踪有点意思。不止一次往边境黑岩镇那个方向跑,每次都行色匆匆。而且,他那段时间,好像被些生面孔盯上了,不是本地人,看着……手底下像是见过血的,不干净。”
“边境?黑岩镇?”楚青天的眉头死死锁紧,“他去那里做什么?”
“不清楚。但他最后一次出门前,大概四五天,秘密找过我一次。”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某种气流摩擦的耳语,在这死寂的灵堂里却清晰得骇人,“他状态很不对,非常警惕,像绷紧的弓弦。他交给我一个东西,说如果他这次回不来,就让我找个机会,务必转交给你。”
楚青天的心跳骤然擂鼓,血液奔流的速度瞬间加快。
老周伸出带着厚皮手套的手,探入军大衣的内侧口袋,极其小心地取出一个用泛黄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那油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磨损得厉害。
他递了过来。
楚青天伸出手,接过。东西入手瞬间,他心里猛地一沉——异常的沉,远超乎它体积该有的重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油布和手套,直接钻进他的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指尖细微的颤抖,一层层,缓慢地揭开那厚实的油布。
里面的东西终于暴露在惨淡的光线下。
那是半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材质非铁非钢,触手是一种深沉的、能吸收光线的哑黑。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强行撕裂掰断。牌子表面刻满了无比复杂、从未见过的诡异纹路,那些线条扭曲盘绕,看久了竟让人微微眩晕。纹路中央,是一个抽象而狰狞的图案,仿佛一只半睁半闭、冷漠俯视着无尽深渊的眼睛。
而在那诡异眼睛的下方,用一种古老而扭曲的字体,阴刻着三个小字:
【黑曜石】。
金属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沉重,充满了不祥的气息。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活物,顺着他的指尖、手臂急速蔓延,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与他心底最深处那股压抑的寒意轰然融为一体,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他……还说了什么?”楚青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老周缓缓摇了摇头,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最深处的情感,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只说,如果他出了事,让你拿着它,立刻离开灰堤,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也别想着去追究任何事。”
老周顿了顿,目光如同两枚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楚青天脸上,似乎要将他灵魂最深处的想法都灼烧出来。
“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会走,对不对?楚振山的儿子,不会就这么夹着尾巴逃了。”
楚青天没有回答。他也无需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掌心中那半块冰冷坚硬的金属牌,那狰狞的图案和三个小字,几乎要烙进他的血肉里。牌子上那只黑暗的眼睛,仿佛正透过皮肤,冰冷地、戏谑地窥视着他,无声地嘶吼着关于父亲死亡背后那巨大而恐怖的真相。
屋外,北风狂啸得更加凄厉,疯狂地撞击着单薄的门窗,发出哐哐的巨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拍打哭嚎,迫切地想要涌入这最后的灵堂。
灵堂内,炭火又是一声轻微的噼啪,爆起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旋即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边缘一圈奄奄一息的暗红。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楚青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悲伤和空洞,此刻已被一种冰冷到极致、近乎燃烧的火焰彻底取代。那火焰名为仇恨,名为决绝。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具沉默的冰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深处捞起的石头,沉重,冰冷,掷地有声:
“爸,你安息。”
“这条路,竟然断了你的脚步。”
“那就让儿子,替你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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