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后,秋日的夕阳,像个熟透了的柿子,软塌塌地挂在山梁上,把天边染成一抹倦怠的橘红。
陆远蹬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刚从公社砖瓦厂谈好的批条。
为了大队部扩建和给几户急着娶媳妇的人家批宅基地用砖,他跑了三趟,磨了不少嘴皮子,总算用略低于市场的价格拿下了一批青砖。
风吹过他额前微汗的碎发,带着晚稻即将成熟的清香。他心里盘算着,这批砖回来,先紧着大队部,剩下的……嗯,王老蔫家小子等着新房结婚,张寡妇家那破屋都快塌了……得尽快安排。
车轮碾过村口的黄土路,扬起细细的灰尘。青山村在暮色中显得宁静而安详,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谁家炒菜的香味。这副景象,让陆远因为奔波而略显疲惫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这里,是他的根,是他要守护和改变的地方。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陆远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他家那略显破败的院墙就在前方,然而,一阵刻意压抑却依旧尖锐的争吵声,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这份黄昏的宁静。
声音是从院里传来的,是他那名义上的爷爷陆德贵和奶奶王氏。
陆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对这老两口,早已没了亲情,只剩下责任和表面上的客套。自从分家,他带着父母搬出来单过,又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让自家日子肉眼可见地红火起来后,这老两口看他们的眼神就愈发复杂,嫉妒、不满,又带着点想沾光却拉不下脸的别扭。
他本不欲理会,准备直接推车进门。但就在这时,王氏那拔高了嗓音、带着哭腔和极度愤懑的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响在他的耳畔:
“……我当初就说他是个白眼狼!你偏不信!看看!看看现在!眼里还有我们吗?有钱了,发达了,想着他那个瘸腿爹,想着李桂兰那个病痨鬼,想着拿钱去填大队那个无底洞!给我们什么了?要我说,陆建国他就是个抱来的野种!根本养不熟!”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陆远的耳膜。
他猛地捏紧了自行车刹车,橡胶车闸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脚下的动作瞬间停滞,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抱来的……野种?
养不熟?
说的是……他爹,陆建国?
那个为了这个家累弯了腰、榨干了血汗,最后在矿上砸断了腿,却从未对父母有过半句怨言的父亲?那个即使分家后,家里做了点好吃的,还会让他这个儿子给爷奶端一碗过去的憨厚汉子?
荒谬!恶毒!
陆远的第一反应是滔天的怒火,这老虔婆竟然如此污蔑、诅咒父亲!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立刻冲进去抓住王氏的衣领质问!
但下一秒,一种源自重生者灵魂的、超越年龄的冷静,如同冰水般浇熄了这瞬间的冲动。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呼吸粗重,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但身体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不对劲。
如果只是普通的咒骂,词汇应该是“没良心”、“不孝顺”、“白眼狼”……为什么偏偏是“抱来的野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情绪宣泄和恶毒诅咒了,这更像是一种……基于某个隐秘事实的、脱口而出的真相?
陆远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碎片:
父亲陆建国与陆德贵、王氏之间,那从小到大都显得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那种无论父亲如何努力付出,都换不来老两口真心疼爱的隔阂;
父亲那比同龄人更显深刻、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眉眼,与陆德贵夫妇那纯粹的、带着点算计的庄稼人面貌,确实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还有大伯陆建军那被偏袒到毫无底线的待遇,与父亲从小就像根草一样被忽视的对比……
以前,他只以为是老人偏心,重男轻女(或者说,重长子轻次子)到了极致。农村这种事,并不鲜见。
可“抱来的野种”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指向了一种他从未敢去想,却在此刻觉得无比接近真相的可能性!
院内的争吵还在继续,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被戳破秘密后的气急败坏。
“……你闭嘴!胡说八道什么!”这是陆德贵压低的、带着惊恐的呵斥。
“我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当年要不是……”王氏的声音带着哭音和不甘,但后面的话模糊下去,听不真切。
陆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车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彻底隐没在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被远山吞没,暮色四合,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温柔而又残酷地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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