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路与里村剧院的旧影新声
大庆路曾是刻着我们童年足迹的路,路面是早年铺的沥青,夏天被太阳晒得微微发软,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风一吹还带着股淡淡的柏油味。而里村剧院,就是这条路上最热闹的“时光驿站”,若从路口往南走,隔着三棵老槐树就能看见它的灰砖外墙,再往前几步,还能隐约闻到不远处电石厂飘来的、带着点刺激性的特殊气味——那气味混着剧院门口的瓜子香、橘子甜,成了那年月里独有的味道。
那会儿的里村剧院,灰砖外墙爬着浅绿的藤蔓,藤蔓顺着砖缝往上绕,到了夏天还会开细碎的小白花,风一吹就簌簌落在路过的人肩头。门口红底黄字的招牌虽有些褪色,边角也卷了边,却总吸引着满街的人: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往这儿跑,想看看当天放什么电影;下班的大人攥着粮票和零钱,盘算着晚上带家人来放松;连隔壁巷口的老奶奶,也会搬个小马扎坐在剧院墙角,边晒太阳边等接孙子的儿媳。
剧院门口更是热闹得像个小集市。傍晚一到,卖瓜子的大爷就支起小竹筐,竹筐上盖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掀开布帘,炒得喷香的瓜子热气就冒出来,装在油纸袋里,一角钱就能买一小包,袋子边角还会贴心地折两道,防止瓜子撒出来。卖橘子的阿姨推着木板车,车把上挂着个旧搪瓷缸,黄澄澄的橘子堆得像小山,上面盖着新鲜的橘叶,有人要买,她就拿起一个擦一擦,熟练地剥开,递一瓣让先尝:“甜得很,不甜不要钱!”剥开的橘子瓣晶莹剔透,酸甜的汁水能解一夏天的渴。
离这些小摊不远,就是电石厂的侧门。电石厂的围墙比剧院矮些,墙上刷着“安全生产”的红色标语,有些字被雨水冲得淡了。厂里的工人大多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安全帽,上下班时会成群结队地从侧门出来,有的会拐到剧院门口买包瓜子,有的则匆匆往家赶。偶尔电石厂会传来机器运转的“嗡嗡”声,还会飘出一股带着点涩味的气体,大人们总说那是电石反应的味道,让我们离厂门远些,但孩子们却觉得新奇,总爱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厂里偶尔冒出来的淡淡白烟。
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小虎蹲在剧院墙角捡藤蔓落下的小白花,突然听见电石厂那边传来“砰”的一声轻响,吓得我们赶紧站起来。后来才知道,是厂里在处理废弃的电石渣,虚惊一场。不过也因为这事儿,小虎还编了个顺口溜:“剧院旁,电石厂,白烟飘,瓜子香,看完电影心不慌!”现在回想起来,那略带紧张的小插曲,倒也成了童年回忆里的一抹亮色。
我们在这儿看过好多电影。看《少林寺》时,银幕上李连杰的拳脚翻飞,打得反派落花流水,全场孩子都攥紧拳头,眼睛瞪得溜圆,有的还忍不住小声喊“加油”。散场后,我们一群孩子舍不得走,在剧院门口的空地上比划“功夫”,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扎马步、出拳,小虎还学着和尚念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银幕上的妈妈抱着孩子哭,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抹眼泪,连平时最调皮的男生都红了眼眶,有的还偷偷用袖子擦脸。散场时,满场都是抽鼻子的声音,我旁边的阿姨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还在小声啜泣。那天走出剧院,连电石厂的机器声都好像温柔了些,风里的橘子香也带着点淡淡的伤感。
最难忘的,除了小学三年级学校在这儿办的文艺表演,还有隔壁王叔和王婶的趣事。那次文艺表演,我们班排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大合唱,另一个是小品《抬花轿》。女同学郭小霞独唱《妈妈的吻》时,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一开口,全场就安静了,至今那旋律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抬花轿》更是成了全场的亮点。扮演县太爷的李明,穿的是从剧团借来的戏服,红色的官帽上插着两根长长的翎子,衣服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化妆师还给他画了个大白脸,点了个红鼻头,一出场就引得台下哄堂大笑。他学着戏曲里的样子,走路左摇右晃“前簸后啵”,手里还拿着个假的惊堂木,时不时拍一下手心,嘴里喊着“威武”。抬轿的四个同学,用竹竿搭着“轿杆”,裹上红布,迈着滑稽的步子,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斜,假装轿子在颠簸,台下的掌声和笑声差点掀翻屋顶,连坐在第一排的校长都笑得直摇头。
王叔和王婶的故事,就发生在看这场表演的前一年。当年王叔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电石厂当学徒,皮肤晒得黝黑,却很精神。他喜欢上了同厂上高中的同学,也就是后来的王婶,特意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两张电影票,还买了两包瓜子,揣在兜里一路紧张得没敢说话。电影散场后,他送王婶回家,走到电石厂侧门时,还不小心把瓜子撒了一地,两个人蹲在地上捡了半天,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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