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之中,光阴的流逝失去了刻度。没有日出月落,只有油灯燃尽又添满的循环,只有那从洞顶岩缝渗下的、冰冷的水滴,固执地敲击着石洼,记录着时间缓慢而坚韧的脚步。
第一天,是在焦灼与死寂中度过的。
石根持续高烧,昏迷不醒,脸色时而潮红如血,时而灰败如土,牙关紧咬,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模糊而痛苦的呓语,破碎的词句夹杂着林皓听不懂的地名和人名。老篙头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他身边,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为他行针、灌药、擦拭身体降温。他那双枯瘦却稳定的手,成了维系石根那缕微弱生机的唯一绳索。
林皓帮不上太多忙,只能负责照看灶火,烧热水,或者按照老篙头的指示,将某些草药捣成特定的粉末。他的左臂依旧无法用力,动作笨拙而缓慢。空闲时,他便靠坐在洞穴石壁下,听着那单调的水滴声,目光在昏迷的石根和沉默的老篙头之间游移。怀里的帆布包如同烙铁般滚烫地贴着他的胸口,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知前路的迷茫,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曾试图再次与老篙头交谈,但老人要么专注于石根的伤势,要么便闭目靠在阴影里,如同入定的老僧,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这地穴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笼,将他们三人困在其中,外面世界的腥风血雨,似乎都被那厚重的岩层和黑暗的地下河隔绝了,只留下内部生死一线的挣扎。
第二天,石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高烧也略微减退,但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老篙头检查伤口后,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毒气暂时压住了,但伤了根本,失血太多。”他沙哑地告诉林皓,“就算能醒过来,没个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地。”
十天半月?林皓的心沉了下去。他们等不了那么久。洞里的存粮本就不多,三个人消耗,支撑不了几天。而且,追兵绝不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焦虑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林皓的心头。他看着老篙头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忍不住再次开口:“老篙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哪怕先把我送出去,或者……把消息递出去……”
老篙头正用小刀削着一块干硬的肉脯,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将削下来的肉屑放进瓦罐里,和着一些挖来的、不知名的块茎一起煮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道:“这条河,不是那么好走的。我一个人,带着你,勉强能行。带上他,”他瞥了一眼石根,“就是找死。”
他顿了顿,添了根柴火进灶膛,火光跳跃着映在他深刻的皱纹里:“至于递消息……这地底,飞不出鸟,也游不出鱼。想传信,就得有人出去。”
话已至此,林皓明白了。要么放弃石根,老篙头带他一人冒险离开;要么,就只能在这里苦等,等到石根恢复,或者……等到粮尽,或者追兵找到这里。
他做不到放弃石根。这个冷漠如石的男人,是为了救他才身受重伤。
别无选择,只能等。
地穴里的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老篙头开始更多地利用起地下河的资源。他有时会提着那根竹篙出去小半个时辰,回来时,竹篙的铁钩上或许会挂着一条巴掌大小、通体透明、眼睛退化的盲鱼,或者几只瘦小的河虾。这些东西聊胜于无,混合着那些寡淡的块茎和最后的干粮,勉强维持着三人的生命。
林皓也尝试着帮忙。他忍着左臂的疼痛,用右手在洞穴附近潮湿的岩壁上采集那些肥厚的、颜色暗淡的苔藓。老篙头检查后,挑出其中几种,示意他可以食用。味道腥涩难以下咽,但在饥饿面前,也顾不得许多了。
第三天下午,一直昏迷的石根,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
林皓正坐在灶台边打盹,闻声猛地惊醒,几乎是扑了过去。
“石大哥!你醒了?”
石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茫然的,过了好几秒,才逐渐聚焦。他看到了林皓急切而疲惫的脸,又转动眼珠,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昏暗的洞穴,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静静看着他的老篙头身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是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迅速判断当下的处境。他尝试动了一下,腰腹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老篙头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伤得很重,子弹刚取出来没多久。”
石根依言不再动弹,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对抗着疼痛。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林皓脸上,嘶哑着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这是……哪里?”
“我们在地下,一位叫老篙头的老人家救了我们。”林皓连忙解释道,简单将那天窑洞遇袭后,如何逃入裂缝,如何遇到老篙头,如何来到这地穴的经过说了一遍。
石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听到老篙头名字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看向老篙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老篙头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省点力气。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不是说话。”他端过一直温在灶台上的药碗,示意林皓帮忙扶起石根一点,然后将药汁一点点喂给他。
石根没有抗拒,顺从地喝完了药。药力的作用加上身体的极度虚弱,他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但这一次,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看着他再次睡去,林皓心中百感交集。石根的苏醒,带来了希望,但也凸显了现实的残酷,他离康复还差得远。
老篙头检查了一下石根的脉搏,对林皓道:“命暂时保住了。但要想能动弹,至少还得五六天。”
五六天……林皓看向角落里那个已经见底的粮食口袋,又看了看灶台上瓦罐里那点可怜的鱼汤和苔藓。
老篙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粮食还能撑两天。两天后,如果他还不能走……”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皓明白那未尽之意。
两天。
他们只剩下两天时间。
两天后,是拖着重伤的石根冒险闯入未知的水路,还是……
林皓不敢再想下去。
地穴中,水滴声依旧规律地响着,像是在为这最后的期限,敲响倒计时的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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