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近乎强迫性的自我调整，林强重新出现在了深莞电子城的柜台前。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接待顾客，清点货物，回复QQ上那些零零散散的询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曾经支撑他四处奔走的底气，已经被飞翔电子那场骗局抽空了大半。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驱散的疲惫和惊弓之鸟般的警惕。
农历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市场里的氛围也悄然变化。许多外地来的商户开始盘算着回家过年，忙着收拢资金，结算账款，柜台的生意明显清淡了不少。以往这个时候，林强或许会趁着节前最后一波需求努力冲刺，但现在，他面对那些询价，尤其是涉及票据结算的，条件反射般地更加谨慎，甚至有些过度敏感。他知道，在这种人心思归、资金流动复杂的年关，再想做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能稳住现有的小客户，维持住柜台的基本流水，已经不易。
舒欣将林强的努力和强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比以前更加细心地打理着柜台，尽量包揽了所有琐碎的事务，想让他多喘口气。然而，她心里也压着一件沉甸甸的事。
临近傍晚，柜台前终于清静下来。舒欣的手机又响了，是她母亲从湖南老家打来的。她走到柜台角落，压低声音接听。
“欣欣啊，车票买好了没？几号回来呀？你阿爸把屋里的腊肉都熏好啦！”母亲熟悉的乡音带着浓浓的期盼，“还有啊……你上次说的那个后生仔……今年，会跟你一起回来看看吧？”
听着母亲话语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舒欣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支支吾吾地应着：“妈……还在看车票呢，年底不好买……他……他最近生意特别忙……”
挂了电话，舒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嘈杂的城中村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色，却照不进她此刻晦暗的心底。她转过身，看着正在埋头整理芯片样品的林强，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消瘦，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她想开口，想问问他对春节的安排，想说说家里父母的期盼，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去给他施加压力？那个曾经被他信心满满规划的“风风光光提亲”的场景，如今在近六万元损失的残酷现实面前，显得那么遥远而不切实际。
晚上回到出租屋，气氛比往常更加沉闷。两人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晚饭，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最终还是林强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舒欣……快过年了。”
“嗯。”舒欣轻轻应了一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林强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桌面上，不敢看舒欣的眼睛：“今年……今年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飞翔电子那事……窟窿还没填上，章总那边的欠款也……”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回你家的路费，还有……提亲要准备的东西……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舒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楚。她低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掩饰着瞬间泛红的眼眶。
“我明白。”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的，林强。我……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就说你生意忙，走不开，今年我先自己回去看看他们。”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强能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和无奈。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舒欣强装平静的脸上，那抹怎么藏也藏不住的黯然。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握住舒欣放在桌边的手，那手冰凉。
“对不起，舒欣……我……”他哽住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承诺显得苍白，解释更是无力。
舒欣反手握住他，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扛过去。提亲……等以后条件好了，再说。我爸妈……他们会理解的。”
她的懂事和体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林强的心上，比任何抱怨和指责都让他难受。他曾经许诺给她的未来，因为他的失误和识人不明，被迫按下了暂停键。那个他们共同憧憬的、在深圳安家的梦想，也似乎随着这次打击，变得愈发遥不可及。
这个春节，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团圆和喜庆，但对于出租屋里的这对年轻人而言，却意味着一次搁浅的归途，和一个被迫推迟的承诺。前路迷雾重重，他们只能紧紧依靠着彼此，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舔舐伤口，积蓄着重新出发的力量。年关的喜庆气氛，反而更加衬出了他们此刻境遇的清冷与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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