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艇如同一片脆弱的树叶,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上颠簸起伏。老旧失修的引擎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嘶鸣,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人担心它会彻底散架,或者那仅剩的、混杂着海水的燃油会瞬间耗尽。
咸涩冰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林海的脸颊,灌进他破烂的衣领,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右肩的伤口在剧烈晃动和海水盐分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抽痛,刚刚被草药压下的灼热感似乎有复燃的迹象。他只能用左手死死抓住艇舷冰冷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阿娣沉默地坐在前面,操控着方向舵。她的背影单薄而挺直,湿透的乱发海藻般贴在她苍白的颈侧,看不出丝毫疲惫或情绪,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唯有那双紧盯着前方海平面、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证明着她高度的警惕。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同舟共济的温情,只有弥漫在潮湿空气中的、冰冷的沉默和相互戒备。行囊里那个硬盘的存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横亘在两人中间。
“燃油快没了。”阿娣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被海风撕扯得有些模糊,但依旧精准地敲打在林海紧绷的神经上。
林海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油表,指针已经颤巍巍地贴近了红色的底线。放眼四周,依旧是海天一色的绝望蓝,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甚至连一片云、一只海鸟都显得弥足珍贵。
“能撑多久?”林海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嘶哑。
“不知道。看风浪,看这破机器的心情。”阿娣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绝望,如同逐渐漫上甲板的海水,一点点吞噬着林海的心。逃离了岛屿,却要葬身在这茫茫大海吗?李丹、王胖子的牺牲,守岛人的期望,那座岛上仍在发生的罪恶……难道都要随着这艘破艇一同沉入海底?
他不甘心!
就在这时,阿娣操控方向舵的手猛地一紧,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定在左前方的海平线上。
“有船。”她吐出两个字。
林海精神一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在遥远的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移动的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逐渐变大,隐约能看出是一艘中等体型的货轮!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花!
但阿娣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和警惕。
“别高兴太早。”她沙哑地警告,“也可能是他们的人。”
一句话,将林海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浇灭。是啊,那些财阀势力庞大,完全可能调动船只在外围海域搜索、拦截他们。
摩托艇的引擎发出一阵更加无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燃油即将耗尽!
而那艘货轮,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距离在不断拉近。
是求救,还是躲避?
“赌一把。”林海咬着牙,从行囊里扯出一块相对显眼的破布,试图站起来挥舞。但虚弱的身体和剧烈的颠簸让他险些栽进海里。
阿娣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艘货轮,仿佛要通过望远镜般的视线,穿透船体,看清里面的虚实。
货轮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它斑驳的船体和烟囱里冒出的淡淡黑烟。它似乎并没有改变航向,直直地朝着他们驶来。
摩托艇的引擎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熄火。小艇失去了动力,随着波浪无助地漂浮、打转。
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艇身的哗啦声和呼啸的风声。
货轮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了他们。船首犁开波浪,带起的涌浪让摩托艇如同暴风雨中的蛋壳般剧烈摇晃。林海紧紧抓住扶手,仰头望着那如同钢铁城堡般的船体,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船侧舷梯附近,出现了几个人影,正低头看着他们。
是救援?还是……审判?
一个穿着普通船员制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探出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朝他们喊道:“喂!下面的!需要帮助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不像是伪装。
林海心中稍定,正准备开口回应。
突然,阿娣猛地伸出手,一把按住了他挥舞布条的手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船甲板上另一个方向!
林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几个普通船员身后,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冷冷地俯视着他们!那冰冷的气质,那标准的站姿,与岛上那些精锐守卫如出一辙!
是追兵!他们果然在海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海的心瞬间沉入冰谷!
那两名黑衣人也注意到了阿娣和林海的异常,其中一人立刻拿起对讲机,似乎在汇报着什么。
“掉头!快离开这里!”阿娣对林海低吼,同时猛地去拧那已经熄火的引擎钥匙,试图重新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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