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步入1942年(民国三十一年)元月。
玉凤的伤势逐渐好转,头上的纱布已然取下。经医院复查,断裂的肋骨竟奇迹般开始愈合。一切,正朝着好的方向前行。
国全的跛脚显得愈发明显。此刻,他正一脚高一脚低地拐进民福里弄堂,手上拎着两条刚从河浜里钓起的鲫鱼,兴冲冲推开自家后门。
“咦?阿姐,侬不在床上躺着,跑到灶披间做啥?”国全略带埋怨,望着正帮忙生煤炉的玉凤。
“我帮阿爸做点事体,伊这段时间忒吃力了。”玉凤声音里透着难过。
“侬快点去躺好!”国全轻轻推着、搀扶着玉凤往灶披间外走,“肋排骨还没长牢,不好乱动。今朝夜饭我来烧——红烧鲫鱼,给阿姐侬补补身子。”
“国全,最近在教会学堂做得哪能?还有阿敏家中的阿奶,侬最近去看过伐?天嘎冷,阿要送点煤饼过去?”陆伯轩有段辰光没见到小儿子了,今朝正好碰着,憋了肚皮里闲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阿爸!”国全在灶头前翻炒着锅里的鱼,应声道,“阿奶我前两日刚去看过,还留了点钞票。煤饼我也买好送过去了。”
陆伯轩微微颔首,望着小儿子的背影,觉得小儿子经过那趟生死劫数,是真的成熟许多,也懂得体恤人了。
“阿爸!”国全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望向陆伯轩,“阿姐的事情有下文了伐?分驻所一点声音也没有?”
“警局的人前两日刚来过。”玉凤在一旁替父亲应道,“送了营养品,还留了三十块大洋,讲是对方赔的医药费。”
国全一愣,警局啥辰光变得格卖力了?
陆伯轩便将袁科长来过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不过,”陆伯轩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警局的人也关照阿拉,不好再追究了。鑫发公司是76号人的生意……”讲到此地,陆伯轩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警察局和76号,都是穿一条裤子格!要不是国忠在局里当只小头头,啥人会来管迭种事体?小老百姓,顶顶苦恼!”
老少三人正说着话,“呯呯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紧闭的天井后门被擂得震颤不止。
“啥人啊!”国全粗声粗气地喝问,“不要敲了!门要敲坏了!”
他边讲边一瘸一拐赶去开门。
“小皮匠,侬有毛病啊!死命敲!”门一开,见是顾曼莉的房客小皮匠,国全没好气地埋怨道。
小皮匠根本不接茬,侧身就朝门里硬挤进来,面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出事体了!国全,出事体了!”
“册那!侬闲话讲讲清爽,啥人出事体了?!”国全粗声喝问,面孔上尽是茫然。
一头乱发的小皮匠急得双脚乱跳:“啊呀!是顾小姐家里出事体了呀!”
在后堂的陆伯轩闻言,心猛地往下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天井里。
“顾小姐哪能了?!”陆伯轩焦急地看向小皮匠,双眉早已紧紧锁拢,拧成一个疙瘩。
小皮匠面色发白,说话都结巴起来:“她……她妈妈在香港去世了!顾小姐正在家里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让我赶紧来请陆老板过去一趟!”
“阿爸,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玉凤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话音未落,她已经牵着小诚诚快步走了出来。
顾曼莉家二楼的亭子间里,顾曼莉正蹲在地上,用力将衣物塞进行李箱,脸上泪痕斑驳。小囡囡缩在房间角落,惊恐地望着妈妈,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曼莉姐,究竟出什么事了?”玉凤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喘着气问道。
顾曼莉抹去眼泪,站起身,将一份电报递给陆伯轩。陆伯轩仔细看去,只见电报上写着:
曼莉大姐:
母前日病故,哥在日军监狱,小弟一人无助,望大姐速回港。
小弟 梓辛
“那侬怎么去?现在香港被日本人占了,水路已经完全断掉了。”陆伯轩眉头紧锁。
“先去广州,再想办法!”顾曼莉语气坚决,心意已定。她将行李箱放在门口,拉过小囡囡,
“陆老板,我想把晓棠托付给侬,麻烦侬帮着带一段时间。还有这房契,侬一定帮我收好。这次去了香港,还不知啥辰光能回来。租金请陆老板帮着收一下,权当是晓棠的生活费。”说完,顾曼莉将房契递给陆伯轩,并深深地向陆伯轩鞠了一躬。
“妈!你不要我了吗?”小囡囡开始抽泣起来,死死拽住顾曼莉的胳膊不肯放手。
“谁说不要你了?”顾曼莉蹲下身,拿出手帕给泪眼婆娑的小囡囡擦去泪水,用清晰的官话柔声说道:“妈是去一趟香港,很快就回来。囡囡,你就住在师父家,顺便也能帮着照顾一下玉凤姐。妈妈把你外婆的后事办了就回来,妈妈说话算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杨家姆妈的大嗓门:“曼莉啊,侬哪能一个人去香港?危险的呀!”话音未落,人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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