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上海,寒潮突袭。 阴冷刺骨的湿风,像无数根细针,蛮横地钻进行人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虹桥路上, 陆伯轩佝偻着背, 紧紧搂抱着裹在厚厚棉衣里的小诚诚, 顶着肆虐的寒风, 一步一挪地 朝着家的方向艰难跋涉。
小诚诚昨夜突发高烧, 玉凤自己还伤着。 天刚蒙蒙亮, 陆伯轩只得亲自抱着孙子赶去大德妇儿医院。 去时尚能侥幸拦到一辆黄包车, 可这归途, 任凭他望穿双眼, 街头巷尾竟连一辆黄包车的鬼影子都寻不见! 万般无奈, 他只能将孩子裹得密不透风, 用自己的体温和臂弯 硬生生 在寒流中 趟出一条回家的路。
“伯轩!孩子咋回事啊?” 马路对面猛地响起一声洪钟般的招呼——是武诚义。
陆伯轩被冷风呛得有些昏沉,闻声抬头, 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已走到武家烧饼铺对面。 他刚想张口应声, 一阵裹挟着湿气的寒风劈面打来,刺得他双眼生疼, 泪水直流, 一时竟说不出话。
武诚义哪还等得? 他三两步就蹿过马路, 不由分说 一把搀住陆伯轩冻僵的胳膊, 同时利落地将小诚诚接抱过来, 声音斩钉截铁: “走!店里暖和!有啥话进去说!” 说罢,半扶半拉着陆伯轩就往自家铺子走。
一掀开厚重的棉门帘, 扑面的暖意混着面香立刻包裹上来。 老伴郭大妈正围着炉子, 一见丈夫抱着孩子进来, 再看到陆伯轩冻得发青的脸, 急得直搓围裙: “哎呀伯轩!孩子这是……咋地了?”
陆伯轩被郭大妈硬塞进一杯滚烫的浓茶, 暖意从冻麻的手指直透心口, 这才缓过气: “发高烧! 刚在大德医院打了退烧针, 这会儿总算安稳些了。” 他低头啜了口热茶, 蒸汽氤氲了他疲惫的脸。
“那国忠和玉凤呢?” 武诚义把孩子小心交给老伴, 浓眉紧锁, 声音里满是困惑和关切: “咋就你一个人带着娃顶风冒雪地跑医院?”
陆伯轩长长叹了口气, 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他正要开口细说家中这些天的变故, 刚起了个头, 后屋门帘“哗啦”一响——
武清明一身黑色警服, 边戴帽子边往外走: “爸,妈,今儿我当值, 晚饭甭等我……” 话未说完, 他瞧见坐在店里的陆伯轩, 忙立正站好, 恭敬道: “陆叔好!”
武诚义大手一挥, 像赶苍蝇似的: “去去去! 值班就赶紧走! 这儿没你事!” 他转回头, 目光焦灼地催促陆伯轩: “伯轩,甭理他,接着说! 家里到底咋了?”
陆伯轩佝偻着背, 长长地“唉”了一声, 那叹息里 仿佛裹着千斤重担, 接着往下说: “唉!…………”
一旁的武清明, 本已走到门口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侧过身, 屏息凝神地听着。 作为陆国忠的单线联络人, 他已有多日未能与国忠接头, 心中那份焦灼, 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烤, 此刻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奶奶的!” 还没等陆伯轩把话全部说完, 武诚义已 气得双目圆瞪, 一双铁拳捏得咔吧作响! 他“腾”地站起身, 就要往门外冲—— 看那架势, 立时三刻就要去找那些地痞拼命!
“爸! 您先别急!” 武清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暴怒的父亲, 同时赶紧转头问陆伯轩: “陆叔,那国忠啥时候能回来?” 直到此时, 他才从陆伯轩口中得知国忠是被派往南京警政部出差了。 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 这才“咚”地一声落了地。
自打日本人开进租界, 武清明这租界巡捕的饭碗也就砸了。 所幸, 原租界的巡捕还能 转投 市警察局当差。 于是, 武清明摇身一变, 成了穿黑制服的巡警。 仗着识文断字, 肚里有点墨水, 还能对付几句洋泾浜英文, 没多久就被提拔成了巡长, 手下也管着六七号弟兄。
可最近, 上级有新的重要任务要交给陆国忠。 偏偏 武清明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按地下工作铁的纪律, 他又不能直接登陆家的门去问。 这份煎熬,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国忠大概要明年春节前才能回来,”陆伯轩忧心忡忡地放下茶杯, 撑着桌子缓缓起身, “唉,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南京是个什么情形……”
他话音未落, 旁边的武诚义突然把桌子拍得“砰”一声响, 冲着儿子就吼开了: “听听! 就你们这帮穿黑皮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舔日本人的腚沟子! 老百姓让人欺负到头顶心了, 连个屁都没人敢放!”
武清明眉头紧锁, 没接父亲的怒火, 反而转向陆伯轩, 压低声音问: “陆叔,玉凤……是不是在虹桥路那家菜场出的事?”
“对,就是那家!” 陆伯轩肯定地点点头, 眼里又浮起那天的惨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市井长河:民福里百年烟云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市井长河:民福里百年烟云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