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居委会的旧玻璃窗,在堆得半人高的诉求材料上投下斜斜的光带,像给那些皱巴巴的纸页镶了层金边。张桂兰正趴在桌上整理台账,碎花围裙的下摆沾着点昨天帮王大爷修水管蹭的灰,蓝布袖套磨得发亮的边缘,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桌上的搪瓷杯里,枸杞菊花茶还冒着热气,杯壁上印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被常年的茶渍浸得有些模糊。
突然,居委会的门被“砰”地推开,冷风裹着街道办主任赵刚的身影闯进来。他手里捏着张折叠的A4纸,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就往张桂兰桌上一放:“桂兰,这是县民政局批的停职通知,你看看。”
张桂兰握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王大爷屋顶漏雨维修跟进”的字样旁洇出个墨点。她抬头看赵刚,眼神里带着点懵:“赵主任,啥停职通知?我咋了?”
“咋了?”赵刚拉过旁边的塑料椅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最近是不是跟市纪委那姓林的走得太近了?还帮着居民去县政府闹,高县长都发话了,说你‘煽动群众情绪,对抗上级工作’。”他指了指桌上的通知,“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从今天起,暂停你惠民社区居委会主任的职务,三天内把手里的活儿交接给副主任。”
张桂兰拿起通知,手指有点抖。纸上的黑体字“停职决定”格外扎眼,落款是隆安县民政局,盖着鲜红的公章。她逐字逐句地读,读到“煽动群众”那四个字时,鼻子突然一酸——昨天她还帮李婶去医院取药,李婶拉着她的手说“张主任,没有你,我这胰岛素都不知道咋弄”;前天王大爷坐着轮椅来,让她帮忙写改造诉求,说“就信你这实在人”。她干了十二年居委会主任,没拿过一分好处,没跟居民红过一次脸,怎么就成了“煽动群众”?
“赵主任,我没煽动群众。”张桂兰的声音有点哑,她把通知叠好,放在台账旁边,“向阳里漏雨八个月,李婶报销压了三个月,老百姓找政府没人管,我就是帮他们递个话,这咋就对抗上级了?”
赵刚叹了口气,语气软了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桂兰,我知道你实心实意干工作,但高县长那边的意思,你别犟。那姓林的是来查事儿的,你跟着掺和,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你都五十了,还想不想保住这份工作?”
“工作我想保,但老百姓的事我更不能放。”张桂兰站起身,围裙上的碎花跟着晃,“赵主任,你也是隆安人,你去向阳里看看,王大爷家的屋顶漏得床都没法睡,孙子的课本泡得卷了边;你去医保局问问,李婶断了胰岛素差点没了命,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啊!我要是不管,对得起居民喊我那声‘张主任’吗?”
赵刚被她说得没话,起身往门口走:“话我传到了,通知你收下,三天内必须交接。别再跟姓林的联系,也别再管向阳里的事,听见没?”说完,他拉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台账纸哗哗响,随后门“哐当”一声关上,把张桂兰的话堵在了屋里。
张桂兰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停职通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掏出围裙口袋里的手帕,是孙子去年给她买的,印着小熊图案,现在已经洗得发白。她擦了擦眼泪,又低头看那些诉求材料——最上面一本是向阳里居民的联名信,签满了名字,有的还按了红手印;下面是她记的走访日记,2024年10月15日那页写着“王大爷说膝盖疼,明天帮他约社区医生”,2025年1月8日写着“李婶报销又没消息,再去医保局问问”。十二年,她记满了十五本这样的日记,每一页都写着居民的难事,每一件她都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居委会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不是冷风,而是涌进来的一群人。王大爷坐着轮椅走在最前面,轮椅上还放着那个掉皮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的诉求单;李婶刚出院,脸色还有点白,被邻居扶着;后面跟着十几个向阳里的居民,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刚下班的年轻人。
“张主任!”王大爷的声音有点颤,他推着轮椅到张桂兰桌前,看到桌上的停职通知,皱起眉头,“这是啥?停职通知?凭啥停你的职?”
张桂兰赶紧把通知往抽屉里塞,想笑却没笑出来:“大爷,没啥,就是……就是工作调整。”
“啥工作调整?”李婶往前走了两步,抓住张桂兰的手,她的手还很凉,“是不是因为你帮我们找政府,他们才要撤你?昨天你还去医院看我,说会帮我盯着报销,今天就要停你职,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啊张主任!”抱着孩子的妇女开口了,她是向阳里的租户,上个月因为墙皮脱落砸了婴儿车,是张桂兰帮她找物业索赔,“你为我们做了多少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凭啥说你煽动群众?”
居民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有的说要去县政府找高县长理论,有的说要给市纪委打电话,还有的说要写联名信保张桂兰。王大爷从帆布包里掏出笔和纸,放在桌上:“张主任,你别怕,我们都给你签字,就不信他们能随便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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