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我是王富贵啊,老王。”王富贵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谄媚和谦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像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王总,有事吗?”小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公事公办。
“啊,是这样,陈秘书,我……我有点紧急的事情,想跟赵主任汇报一下。你看,主任现在方便吗?”王富贵把“紧急”两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对王富贵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过耳膜的“嗡嗡”声。
“主任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小陈的声音依旧平稳,“如果事情真的很紧急,你可以先跟我说,我会酌情转达。”
王富贵的心沉了下去。跟他说?怎么说?难道在电话里说“我送出去的五十万好像被人盯上了”?他要是敢这么说,恐怕电话刚挂,第一个来找他的就是纪委。
“不不不,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一些项目上的小问题,想听听主任的指示。”王富贵的话开始语无伦次,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拙劣地表演着独角戏。
“王总,”小陈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主任的日程很满。如果是项目上的问题,请按照正常流程,向主管单位递交书面报告。就这样,我先进去了。”
“哎,陈秘书,你……”
王富贵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他举着手机,愣在原地。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那句“按照正常流程”,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他所有的幻想。正常流程?他这种人,做的哪一件事是能摆在台面上走正常流程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赵立春圈子里的人,是那张大网上一根重要的丝线。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或许只是一只趴在网上,自以为是蜘蛛的苍蝇。风平浪静时,他可以分享盛宴;可一旦起了风,他就是第一个被甩出去的。
就在他心如死灰,感觉天旋地转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那声音,此刻听来,无异于死神的催命符。
他机械地,甚至带着几分麻木地,掏出手机。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一条新的短信。
屏幕上,依旧是寥寥数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钱阿姨家的墙,修好了吗?”
消防通道里,死寂无声。
那只亮起的手机屏幕,是这片昏暗中唯一的光源,像地狱里的一扇窗。王富贵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仿佛要把那几个汉字盯出洞来。
“钱阿姨家的墙,修好了吗?”
钱阿姨?墙?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冲撞,却激不起任何有效的回响。它们太过普通,太过琐碎,太过……微不足道。就像他西装上的一粒灰尘,银行账户里小数点后的几位数字,根本不值得他分出半点心神。
他刚刚还在地狱的边缘徘徊,脑子里全是“五十万”、“回扣”、“牢底坐穿”这些惊心动魄的词汇。他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亡命天涯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对方却轻飘飘地问他,一堵墙,修好了吗?
这感觉,就像一个死刑犯已经跪在了刑场上,闭着眼睛等待枪响,结果行刑官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昨天晚饭的青菜咸不咸。
荒谬。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恐惧,化作一股混杂着屈辱的怒火。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他划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啪啪”作响,想要回拨过去,想要对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你他妈是谁?你耍我?!
可是,他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半秒,终究还是没敢按下去。
那股刚刚升腾起来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怕了。比刚才以为东窗事发时更怕。
如果对方直接摊牌,要五十万,要一百万,他反而不慌。那说明这是生意,是交易,一切都可以用钱来解决。他最擅长的就是用钱解决问题。
可对方偏偏不提钱,只提一堵墙。
这已经不是交易了。
这是审判。
对方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手里攥着他所有的罪证,却不急着降下雷霆,而是饶有兴致地,从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件开始,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在他眼前展示。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钱……钱阿姨……”王富贵嘴唇哆嗦着,在脑海中那张庞大而复杂的利益关系网里,疯狂地搜索着这个姓氏。
他认识的姓钱的,有区里管规划的钱副局长,有银行的钱行长,还有他老婆的牌友钱太太……可这些人,跟“墙”都扯不上关系。
难道是……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城南,垃圾处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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