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项目，为了赶工期，也为了压缩成本，施工队野蛮操作，震坏了附近几户民居的房子。当时负责“维稳”的手下，确实向他汇报过，说有个姓钱的老太婆最难缠，院墙裂了道缝，天天堵在工地门口骂街。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好像是叼着雪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种刁民，给她几百块钱打发了。再闹，就让她知道知道，胳膊掰不过大腿。”
他甚至记不清那个手下的名字，也记不清那老太婆的脸。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推进项目过程中，需要碾过的一只碍事的蚂蚁。
可现在，这只被他随手碾过的蚂蚁，却通过一个神秘的号码，爬到了他的手机上，变成了一句冰冷的质问。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背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完了。
他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除了徒劳地张嘴，什么也做不了。
这条短信，比第一条“还钱吗”的杀伤力大了一万倍。第一条只是让他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而这一条，则彻底证明了对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包括那些他自己都早已抛之脑后的细枝末节。
这种被完全洞悉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崩溃。
他必须做点什么！
王富贵挣扎着爬起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去修墙！马上去！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要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只要把墙修好，或许就能让这个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时停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消防通道，冲回包厢。
“王总，你这是掉厕所里了？脸怎么白成这样？”胖老板还在开着玩笑。
“不玩了！不玩了！”王富贵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胡乱地把桌上的筹码往前一推，“都算我的！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不等众人反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所。
坐进自己那辆价值数百万的宾利车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这豪华的车厢，此刻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轰然冲出停车场，引得保安一阵叫骂。
他要去哪儿？
他不知道那个钱阿姨家具体在哪。
他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翻找通讯录，终于找到了那个负责垃圾厂“维稳”的手下，一个叫“三狗”的混混。
电话很快接通。
“喂，王哥！什么指示？”三狗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谄媚。
“城南垃圾厂那边，是不是有个姓钱的老太婆，院墙裂了？”王富贵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电话那头的三狗愣了一下：“啊？王哥你怎么问起这个？是有这么个事儿，那老娘们儿难缠得很，给了八百块钱还嫌少，后来被我们兄弟‘教育’了一下，就老实了。”
“她家住哪？！马上把地址发给我！”王富贵几乎是在咆哮。
“哦哦，好，我马上找找。”三狗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多问。
几分钟后，一个地址发到了王富贵的手机上。
他看了一眼地址，猛地一踩油门，宾利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魅影，朝着那个他从未踏足过的、破败的老城区冲去。
……
城中村，简陋的出租屋里。
林正盘腿坐在床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泡面。
他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他用一个虚拟号码软件，发给王富贵的那两条短信。
他能想象到，那个叫王富贵的男人，此刻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从天堂到地狱，或许只需要一条短信的距离。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王富贵’因极度恐惧与心理压力，其‘民怨黑气’正在剧烈波动并加速逸散！】
【叮！其相关联的罪恶链条产生松动，宿主行为对‘正义清算’任务产生正面推动，官气+200！】
林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要的不是这点官气。他要的，是王富贵这只惊弓之鸟，去撞响那张沉寂了十年的大网。
赵立春是一头沉睡的狮子，想直接叫醒他，只会被一口吞掉。但如果能让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让他烦躁，让他失眠，让他自己从睡梦中惊醒，那就不一样了。
王富贵，就是第一只苍蝇。
林正站起身，走到窗边，拨开窗帘的一角，望向远处。
夜色深沉，江城的万家灯火在他眼中，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他知道，在这片星河的某个角落，一辆昂贵的宾利车，正载着一个崩溃的灵魂，奔向一堵不起眼的、开裂的墙。
而另一边，在江城权力的顶端，那座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办公室里，那个叫赵立春的男人，或许也正因此而无法安眠。
……
江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办公室。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整栋大楼只有这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赵立春并没有在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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