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现场死寂的空气里。
问题不响,却在每个人的耳膜里,掀起了剧烈的轰鸣。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糖丝,缓慢,而又令人窒息。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霉味与尘土的气息,此刻似乎也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附的铁屑,牢牢地钉在质监站孙站长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孙站长没有回答。
他回答不了。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沉重的铅块,堵在声带上。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那颗刚刚还被他用来擦汗的脑袋,此刻像生了锈的齿轮,僵硬地转动着,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啮合的出口。
他家的墙当然不是用这种东西砌的。他家的别墅,用的是从德国进口的特种水泥,每一袋的价格,都够这个小区一户人家吃上小半年。
可这句话,他敢说吗?
他不敢。
沉默,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无力的回答。
站在一旁的住建局王局长,后背的寒意已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他看着孙站长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把这个姓孙的连同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蠢货!废物!养虎为患!
但他脸上,却迅速堆积起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往前跨了半步,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怒,对着那个已经腿软得快要跪下去的工地负责人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用这种东西的?简直是草菅人命!无法无天!”
这一声吼,打破了现场的僵局。
那名戴着黄色安全帽的项目经理,本就摇摇欲坠,被王局长这么一吼,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噗通”一声,真的跪了下去。
他不是跪向王局长,而是朝着林正的方向,膝行了两步,哭喊道:“市长,领导!不关我的事啊!我……我也是没办法啊!送来的料就是这样的,我们小本经营,得罪不起供料的张老板啊!”
他这一跪一喊,把“张老板”三个字,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孙站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林正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低头看那个跪在地上的项目经理。他的目光,越过这些人,投向了那些从居民楼里探出头来,或是在不远处围观的居民。
那些居民的脸上,表情复杂。有麻木,有好奇,有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长期压抑后,终于看到一丝裂缝的愤怒。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老大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碎沙,嘴唇哆嗦着,半晌,才用一口浓重的江城方言说道:“么子张老板李老板……我们早都讲了,这墙不对劲,拿手一撮就掉渣!他们讲我们老百姓懂个屁!还讲……还讲再多嘴,就让我们搬都搬不出去!”
老大爷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居民积压已久的怨气。
“是啊!就是那个姓张的,凶得很!”
“前两天我家窗台漏水,找他们,人影都看不到!钱倒是收得快!”
“这样的房子,住进来不是等死吗?!”
“领导!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七嘴八舌的控诉,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拍打着在场的每一个“官”。王局长和环保局李局长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们习惯了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听取汇报,习惯了在被精心布置过的现场指导工作,何曾见过如此真实、如此粗粝、如此……令人难堪的场面。
小钱站在林正身后,手心全是汗,心脏却在狂跳。
他看着市长的背影,那身深色的夹克,在此刻的晨光里,仿佛成了一面最坚固的盾牌,将所有扑面而来的民怨,都稳稳地挡在了身后。
林正终于有了动作。
他弯下腰,没有理会那些跪着的、站着的、喊着的各色人等。他只是伸出手,从那处被他划开的墙角,轻轻地,捧起了一捧混凝土碎渣。
他站起身,将手掌摊开在众人面前。
那些所谓的“混凝土”,在他的掌心,更像是一捧劣质的沙土。稍大一点的石子,零零星星地混在其中,用手指轻轻一捻,就化作了更细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但这一捧碎沙,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有千钧之力。
它像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质监站孙站长的脸上,抽在住建局王局长的脸上,抽在江城整个建筑监管体系的脸上。
林正的目光,缓缓地,再一次落回到孙站长的脸上。
“孙站长,”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质监站的全称,是质量技术监督站。我想请教一下,眼前这个东西,需要用到什么‘技术’,才能‘监督’出它是合格的?”
孙站长嘴唇开合了几下,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额头上的汗珠,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引力,汇成一股,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落,滴在他一尘不染的衬衫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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