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的风险。
林正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拉开抽屉,拿出那个记录着落鹰山村情况的笔记本。然后,他将那张被他抚平了又抚平的《人民战争实施方案》草案,也拿了出来。
这些,还不够。
光有方案,没有冲击力。光有悲情,没有说服力。他需要一份材料,一份能让省领导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立刻被击中、被震撼、被刺痛的材料。一份无可辩驳、力道千钧的材料。
他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夜幕降临,镇政府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他这一扇窗还亮着。他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铺在桌上:从建委办老刘那里“借”来的勘测报告,他自己做的预算,走访村民的记录,还有那条被他用红笔圈出来的“特别呈报”政策。
他要做的,不是一份声泪俱下的控诉信,而是一份逻辑严密、数据详实、图文并茂的“问题分析与解决方案报告”。
首先是“问题的严峻性”。他不能只说水脏,他要让水有多脏,变得可视化。他翻出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他上次去村里时拍下的照片。浑浊如泥浆的溪水,水桶里沉淀下来的厚厚泥沙,孩子们身上因为水质问题引起的皮肤红疹……他把这些照片一张张导出来,准备打印。
接着是“历史的必然性”。他把钱广博三年前亲自带队勘测,最后却因资金问题搁置的事情写了进去。但他没有指责,而是客观陈述,并附上了那份高达一百八十多万的预算报告复印件。这不仅说明了问题的由来已久,更侧面证明了“地方财政确有困难”,完美地扣上了政策的帽子。
然后是“解决方案的可行性”。他将自己那份“人民战争”的方案进行了优化。他不再空泛地谈“发动群众”,而是做了更细致的分解。比如,他根据勘测报告,估算出需要开挖的土方量,并计算出如果由村民投工投劳,可以节省多少人工成本。他甚至查阅了资料,找到了几个通过社会募捐和企业帮扶成功修建基础设施的案例,附在报告后面作为参考。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笔,是“政策的匹配性”。他将那条“特别呈报”的政策原文,一字不差地打印出来,放在了报告的首页。他要让看到这份报告的人,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在胡闹,不是在越级,而是在国家政策允许的框架内,寻求一条解决问题的合法路径。
他写了删,删了又写。每一个用词都反复推敲,既要恳切,又不能显得卑微;既要尖锐,又不能充满攻击性。
午夜十二点,他终于完成了文字部分。他长舒一口气,准备打印。可当他按下打印键时,那台白天还在任劳任怨工作的老打印机,突然发出一阵“咔咔”的怪响,然后彻底罢工了。墨盒旁边的一个小红灯,不屈不挠地闪烁着,像是在嘲笑他。
“偏偏是这个时候……”林正拍了拍打印机的脑门,它毫无反应。
他看了一眼时间,党政办的门肯定早就锁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楼道里,挨个办公室的门都试着推了推,无一例外,全都锁得死死的。
怎么办?没有打印稿,只有一份电子文档,总不能让他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冲到省领导面前去吧?
他急得在走廊里团团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咳嗽声,是看门的老大爷在巡夜。林正心里一动,快步跑下楼。
“周大爷,这么晚还没睡啊?”林正笑着打招呼。
周大爷提着一个老旧的手电筒,照了照林正的脸:“是小林啊,你咋还不回去?楼里可就剩你一个人了。”
“有点急活儿没干完。周大爷,问您个事,咱们镇上,哪儿还有能打印东西的地方?”
周大爷想了想:“这么晚了,街上的店都关门了。哦,对了,镇中学门口那家文具店,老板是他家的亲戚,好像就住在店后面的二楼,你去敲敲门,兴许能行。”
“谢谢您了周大爷!”
林正道了谢,抓起U盘就往外跑。夜里的青云镇,寂静无声,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夜色里撑开一小片光晕。他跑到中学门口,果然看到一家“状元文具店”,二楼的窗户还透着微光。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敲了敲卷帘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
“老板,不好意思,我是镇政府的,有份紧急文件要打印,能不能帮个忙?”
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上下打量着林正,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像坏人,便不情愿地让他进去了。
打印、复印、装订。当林正把几十页的报告整整齐齐地装订成册,付了钱连声道谢走出文具店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亢奋得像一团燃烧的火。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几份报告,纸张的触感坚实而温暖。这是他的武器,是他所有的希望。
他回到宿舍,用冷水冲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他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镇政府大院里已经有了动静。几辆黑色的轿车,打头的是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考斯特中巴,缓缓地驶进了大院。
他们来了。
林正站在宿舍的窗前,看着那辆代表着“省里”的考斯特,稳稳地停在了办公楼前。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
喜欢官场亨通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官场亨通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