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这一声毫不客气的“质问”，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马主任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又羞又怒。
他堂堂一个省外经委的副主任，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敬着？今天倒好，先是在村口被一个毛头小子慢待，现在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技术员”当面训斥！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马主任身后的秘书反应过来，指着赵林就想呵斥。
“小李，住口！”
没等秘书把话说完，沐添丁却先一步开口了。他非但没有责备赵林，反而一脸歉意地对赵林说：“赵林同志，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忘了提醒你了，这几位是省里派下来指导我们工作的领导。他们也是关心我们的科研进展。”
说完，他又转过头，对着一脸错愕的马主任解释道：“马主任，您千万别介意。我们赵林同志就是这个脾气，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眼里只有实验数据，对人情世故不太懂。他也不是针对您，前两天市里的领导来，也被他堵在门口了。他说，实验室里，科学最大，谁的面子都不能给。”
沐添丁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在替赵林道歉，实际上是明着告诉马主任：我们这里，不认官大官小，只认科学和规矩。你那一套官场做派，在这儿行不通。
这一下，马主任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要是再发火，就显得自己没气度，跟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技术员计较。而且，还会落下一个“不尊重科学”、“官僚主义”的口实。
可要是不发火，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事，科研工作嘛，严谨一点是应该的。”
“谢谢马主任理解。”沐添丁微微一笑，然后顺势说道，“既然来了，就请马主任和各位领导参观一下我们的成果吧。孙慧，你来给领导们介绍一下。”
早就准备好的孙慧走了过来。她不像赵林那样“冲”，但身上那股子知识女性的自信和专业气场，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各位领导，这边请。”
孙慧将他们带到一台看起来就十分高级的仪器前，开始介绍起来：“这是我们从德国进口的气相色谱仪，主要用于分析样品中各种挥发性成分的含量。比如我们长白山的松子，经过分析，我们发现其中α-蒎烯和β-月桂烯的含量，比日本奈良地区的同类产品高出15.7%，这两种物质是构成松子独特风味的关键。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松子吃起来更香的原因。”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
马主任和他的手下们，听得是云里雾里。什么“阿尔法”、“贝塔”，什么“烯”，这些词他们一个也听不懂。看着那鬼画符一样的图谱，更是头晕眼花。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
马主任感觉自己就像个文盲，站在这里，浑身不自在。他想插句话，显示一下自己的水平，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总不能问“这玩意儿多少钱一台”吧？那也太掉价了。
他硬着头皮，装作很懂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旁边一个瓶瓶罐罐问道：“嗯……这个，这个培养基的成分，配比有什么讲究吗？”
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高明，很内行。
没想到，孙慧立刻回答道：“马主任您问到点子上了！培养基是植物组织培养的核心。我们针对红豆杉的愈伤组织诱导，设计了16组正交试验，主要调整2,4-二氯苯氧乙酸和6-苄氨基腺嘌呤两种激素的浓度配比。目前的数据显示，当6-BA浓度在0.5mg/L，2,4-D浓度在2.0mg/L时，愈伤组织的诱导率和增殖速度是最高的，达到了92.3%，比文献报道的数据高出近10个百分点……”
孙慧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和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据。
马主任彻底傻眼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自取其辱。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会引来一堆他完全听不懂的、更专业的回答，让他显得更加无知。
这种感觉，比被人当面顶撞还要难受一百倍。
他身后的那些干部，一个个也都低下了头，不敢再乱看乱问，生怕下一个出丑的就是自己。
沐添丁站在一旁，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暗暗发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付这种官僚，你跟他讲道理、比权力，都没用。你必须在他最自以为是的领域，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形成绝对的降维打击。
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敬畏，感到自己是个外行。
只有这样，他才会收起那份傲慢，不敢再对你的专业指手画脚。
参观完实验室，马主任一行人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马主任再也不提什么“指导工作”了，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他看着沐添丁，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还有他身后这个团队，恐怕真不是吹牛。
他们是真的有硬家伙！
就在马主任准备找个台阶下，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去休息室喝茶的时候，一个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伙子是王大疤瘌手下的人，脸上全是汗，神色慌张。
“社长！不好了！”他冲到沐添丁面前，连气都喘不匀，“日本人……日本人的车，已经到山脚下了！比预计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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