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被拍飞,摔在燃烧的铁板上。
火衣的残片粘在他身上,像第二层皮肤。
阿哑举剑过顶,剑身因高温而扭曲,像一条挣扎的蛇,竖劈,火浪凝成实质,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闸刀。
许岁却在这时笑了。
他抬起右手——那只被菌丝灼过、被火烤焦、却始终没烂的手——掌心向上。
没有武器,只有一片被烧得卷边的日历纸。
纸上的“平安”二字,在火光里亮得刺眼。
火剑劈落。
纸迎剑锋。
时间被拉长——剑尖触及纸的刹那,火焰竟像被纸吸了进去。
火刃从剑脊开始熄灭,一寸寸倒退,露出暗红的剑身,再露出阿哑的手腕。
黑雾从眼窝倒流,被日历纸上的金色字迹吞噬。
阿哑的动作僵在半空。
许岁趁机起身,左肩已焦黑,他却用这只残臂环住她脖颈,右手把日历纸按在她心口。
纸牢牢贴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火焰发出凄厉的嘶鸣,从阿哑的七窍喷出,却在纸前化作飞灰。
没有刀,没有剑。
许岁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低得只有火焰听得见:
“阿哑,回家。”
然后,他右手五指并拢,像一柄钝刀,刺入火焰最薄弱处——
那是火焰与心脏最后的交界。
手掌穿过火衣,穿过黑雾,穿过曾被菌丝寄生却仍未腐烂的血肉,直达她的心跳。
火焰骤然收缩。
阿哑的身体在许岁怀里轻轻一晃,像一片将熄的烛芯。
火衣剥落,露出她被烧得焦黑却完整的脸。
左眼清澈如初,右眼空荡,却不再涌黑雾。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但许岁读懂了——
“谢谢。”
火焰终于熄灭。
许岁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冷却的阿哑,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却握着那粒从日历纸里掉出的麦种。
麦种沾了血,沾了灰,却在火场余温中悄悄裂开一道缝。
他用右手,从怀里掏出那片被火烤得卷边的日历纸。纸上的“平安”二字,已被血与灰糊得几乎辨认不出。
他把日历纸贴上火剑的剑脊。
火舌舔上纸片,纸却奇迹般没有立刻化为灰,而是亮起一抹柔金——
那是麦粒的颜色,是炉火的颜色,是记忆里面包出炉时涌出的光。
阿哑的左眼猛地睁大。
那抹金色在她瞳孔里扩散,像一滴蜂蜜落入墨汁。
火剑开始颤抖,火焰从剑尖倒流回她的手腕,像被某种更古老、更温柔的力量召回。
“阿哑。”
许岁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在哄睡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我来了。”
火剑发出一声类似玻璃碎裂的哀鸣。
阿哑的右臂突然炸开,火星四溅。
在那一瞬,许岁欺身而上,左手穿过火焰,扣住她的肩膀;右手拔出一直藏在腰后的——那柄阿哑曾用来为他割血止痛的生锈刀片。
刀片没入火焰,没入阿哑的胸口。
没有血,只有无数细小的火蝶从伤口里飞出,在空中盘旋,然后熄灭。
阿哑的左眼终于闭上。
右眼里的黑雾开始崩散,露出底下原本的清澈。
她嘴唇微动,这一次,许岁听见了声音——
不是火焰的咆哮,不是怨灵的哭嚎,而是很久以前,在鼠巷最黑的夜里,她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的那句:
“岁岁……平安。”
火焰从剑尖开始熄灭,一寸寸退到她的指尖,退到她的发梢,退到她的脚底。
火之阿哑,像一座被风吹散的沙堡,在许岁怀里坍塌。
灰烬落在地面,竟带着淡淡的面包香。
人群在远处怔住。
火场中央,只剩许岁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柄冷却的铁剑,剑尖插着一片焦黑的日历纸。
纸上,最后一粒麦种正悄悄裂开,吐出嫩绿的芽。
火熄了。
灰烬里,第一株真正的麦苗,顶着晨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而许岁,早已被火焰烧的千疮百孔……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许岁微微的闭上眼睛。
享受着这来之不易,自由,解脱的味道。
这风带着麦香,带着自己。对于这个女孩的思念。
耳边……一道刺耳的列车缓缓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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