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刻意避开了早高峰的喧嚣,上午九点多,他揣着刚买的豆浆油条,慢悠悠晃到3601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念叨声,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听……不对,重来!”
他放轻脚步,倚在走廊的墙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豆浆袋。这声音太熟悉了,带着标志性的拖腔和偶尔的破音,是曾小贤没错。
“欢迎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我是主持人曾小贤……啧,太死板了!”里面的人懊恼地拍了下桌子,“应该更亲切点,像跟朋友聊天……各位听众,晚上好啊,我是你们的老伙计曾小贤……不行不行,油腻!”
天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大学时在广播站,曾小贤就总这样,一篇开场白能磨上半小时,明明稿子背得滚瓜烂熟,一开口就卡壳,急得抓头发的样子和现在如出一辙。那时候天宇是技术部的,总被他拉去当听众,每次都要抱着个旧收音机,在播音室外听他反复念叨,最后还得违心地夸一句“有进步”。
“当年要是有现在的设备,你会不会少掉点头发?”天宇在心里默默调侃。
里面的念叨还在继续:“今天我们来聊聊‘重逢’……重逢是猝不及防的遇见,还是蓄谋已久的等待?这个话题太矫情了……换一个!”
“咔哒”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曾小贤探出头换气,正好对上天宇的目光。他愣了两秒,随即眼睛一亮:“哎?你是……3603新来的邻居?”
“嗯,我叫天宇。”他举了举手里的豆浆油条,“刚买的,还热乎,不介意分你点吧?”
曾小贤立刻把门拉开,一股咖啡味混着烤面包的香气涌出来:“当然不介意!快进来快进来,我正愁没早饭呢。”
3601的格局和天宇记忆里几乎没变,只是客厅多了个落地书架,塞满了各种播音技巧和笑话大全。曾小贤的电台设备摆在靠窗的位置,麦克风旁堆着厚厚一叠改得密密麻麻的稿子,旁边还放着个掉了漆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播音之星”——那是大学时广播站的奖品,没想到他还留着。
“你怎么在这儿待着?”曾小贤接过油条,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听我念稿呢?是不是特傻?”
“挺真实的。”天宇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书架顶层——那里摆着个褪色的相框,里面是大学广播站的合影,后排左数第三个是扎着马尾的自己,正被前排搞怪的曾小贤扯着衣角。照片边角都卷了,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曾小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挠了挠头:“这照片都快十年了,你别说,那时候你技术好,每次我卡壳都是你偷偷切背景音乐救场。”
天宇笑了:“你也不看看是谁帮你修的录音设备,不然你那破嗓子早被听众投诉了。”
“哎你这人!”曾小贤作势要打他,手扬到半空又放下,眼里却闪着光,“说真的,刚才念到‘重逢’,我突然想起大学那次,你为了帮我赶直播,熬夜焊线路板,结果被电得跳起来,哈哈哈……”
“还说呢,”天宇挑眉,“是谁直播时把‘莘莘学子’念成‘辛辛学子’,被导员罚抄字典的?”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走廊里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照片上,那些被时光蒙上灰尘的记忆,像被擦亮的玻璃,瞬间清晰得能照见彼此眼里的少年气。
“说起来,”曾小贤忽然感慨,“那时候总觉得毕业遥遥无期,谁能想到,现在连念个开场白都这么费劲。”他拿起稿子,指尖在“重逢”两个字上敲了敲,“你说,人为什么总怕重逢?是怕物是人非,还是怕自己没活成当年期待的样子?”
天宇看着他手里的稿子,想起自己站在3603窗口的夜晚,想起羽墨递来的钥匙,想起张大爷的鹦鹉喊出“天宇回来啦”——原来重逢从来不是突然的冲击,而是像现在这样,在豆浆的热气里,在熟悉的唠叨中,一点点找回被时光藏起来的碎片。
“或许,”天宇拿起那杯“播音之星”马克杯,摩挲着掉漆的边缘,“重逢的意义,就是发现那些没变的东西。比如你还在跟稿子较劲,比如这杯子还在,比如……我还记得怎么帮你修设备。”
曾小贤愣住了,随即嘿嘿一笑,抓起麦克风:“那你再当回听众?我再试一次——欢迎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我是曾小贤。今天我们不谈矫情的重逢,聊聊那些藏在时光里,没被偷走的老伙计……”
他的声音不再卡顿,带着点松弛的笑意,像当年无数个在广播站的夜晚。天宇靠在沙发上,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尘埃,忽然觉得,3601的门,不仅连通着走廊,更连通着那些以为早已遗失的过往。他掏出手机,给羽墨发了条消息:“中午回3602吃饭,带两盒曾小贤最爱的小龙虾味泡面。”
有些重逢,不用刻意铺垫,一碗热乎的泡面,一段卡壳的开场白,就足够让时光温柔地倒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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