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惨白的灯光照得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大凤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工友们安慰了几句,见大凤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只好先回去干活了。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诊室里隐约传来任明远压抑的抽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放着染血纱布的托盘:“汪大凤?病人处理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大凤猛地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任明远靠坐在诊室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才好了些。他那条受伤的左臂从肩膀到小臂都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和夹板固定着,僵硬地吊在胸前。额头上青紫的肿块和嘴角的伤口也涂上了刺眼的红药水。他看起来很疲惫,眉头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眼角裂了一道细纹。
看到大凤进来,他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而显得有些僵硬扭曲。
“护士同志……能麻烦您先出去一下吗?”任明远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他看向护士,眼神里有种坚持。
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呆立在门口、眼圈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大凤,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没说什么,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诊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大凤一步步挪到床边,看着他那条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那刺目的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对……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都怪我……要不是我……”
“傻话!”任明远立刻打断她,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些,随即又因牵动伤口而吸了口冷气,缓了一下才放轻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和,“这怎么能怪你?那混蛋……他存了心的要下黑手,有没有你扑那一下,他都会找机会……咳咳……”他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大凤慌忙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你别说话了!喝点水……”
任明远没接水杯,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有些费力地、轻轻拍了拍床边:“坐下……坐下说。”
大凤依言坐下,离他很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机油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自己紧握的手背上。
“大凤,”任明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沾着泪痕的睫毛上,“看着我。”
大凤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撞进他那双眼睛里的瞬间,她心头猛地一悸。那双眼睛因为疼痛而显得疲惫,目光异常清澈、坚定,像被雨水洗过的夜空,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或退缩,只有一种坦荡的、近乎执拗的关切。
“听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仿佛每个字都要用力刻进她心里,“我挡在你前面,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词,浓黑的眉毛因为思索和疼痛又微微拧起,“……是因为我觉得值。”
“值?”大凤茫然地重复,泪水还在无声地滑落。
“嗯。”任明远肯定地点头,目光没有一丝闪躲,“看见你平平安安的,好好的,我就觉得……挨这一下,值。”他的语气那么朴实,甚至有些笨拙,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大凤冰冷而混乱的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冲垮了心口的堤坝,汹涌地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心跳骤然失序,像有无数面小鼓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麻。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连耳朵尖都滚烫。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这感觉陌生而强烈,让她慌乱,又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晕眩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诊室里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脸上那些青紫的伤痕照得更加分明,额角的汗迹也未干透,那条吊在胸前的白绷带刺眼得如同一个残酷的勋章。然而,就在这份狼狈和伤痛之中,一种奇异的、带着棱角的力量感却从他挺直的脊背、坦荡的眼神里透出来,如此鲜明,如此……有吸引力。
大凤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为她受伤、笨拙地说着“值”的男人,身上有种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的、沉甸甸的、让人想要依靠的东西。
“……疼吗?”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吊在胸前的绷带边缘,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绷带的粗糙和他身体透过布料传来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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