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陪我去个地方吧。”沈清禾忽然说,“横滨有个华人墓地,埋着好多民国时候来日本的留学生。他们墓碑上都刻着字,我每次去都觉得,那些字在盯着我看。”
我点点头,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衣角,忽然想起梦里祖宗们喊的“自强”。原来这两个字,从来不是喊出来的,是像这样一步一步踩在泥土里,走出来的。
走到巴士站时,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稻田上,把整片土地染成金红色。沈清禾掏出手机看时间,忽然笑了:“你知道吗,刚才割稻的老太太,以为我们是来考察的学生,说‘现在的年轻人肯看稻田,比总盯着手机强’。”
巴士来了,我们踩着车门的台阶上去,鞋底的泥蹭在铁板上,留下两串浅浅的印。找座位坐下时,我望着窗外倒退的稻浪,忽然想通了——有些温柔是糖,吃多了会坏牙;有些苦是药,再难咽也得往下吞。
“下周有场《中日关系史》的研讨会,”沈清禾翻着手机日历,“主讲人是早稻田的佐藤教授,他研究南京大屠杀的史料,据说收藏了很多未公开的日记。”
“佐藤?”这个姓氏让我心头一跳。
“跟樱井美子的未婚夫不是一家。”她看出我的异样,补充道,“这位佐藤教授,去年还因为公开质疑教科书,被右翼分子威胁过。”
巴士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映着晚霞,红得像块融化的铁。我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那个在东京街头狂奔的身影,离现在的自己已经很远了。
“我去。”我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沈清禾看着我,忽然笑了,眼角的弧度像极了天边的晚霞:“我就知道,你骨子里的东西,没那么容易丢。”
下车时,暮色已经漫上来。地铁站的灯光亮得刺眼,却照得人心里敞亮。往回走的路上,我给樱井美子回了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忽然想起稻田里那粒被搓亮的米。原来有些界限跨过去不可怕,怕的是跨过去之后,忘了自己的根该扎在哪里。
沈清禾在路口跟我道别,帆布包上的“早稻田大学”字样在路灯下很显眼。她转身时,我忽然叫住她:“沈清禾,谢谢你。”
她回过头,风吹起她的围巾:“谢什么?谢我带你看稻田?”
“谢你让我明白,”我望着远处的霓虹,忽然笑了,“米比茉莉香,更养人。”
她挥挥手,转身走进人群。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忽然觉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掏出来看,是樱井美子的回复,只有一个句号。
夜空开始落星星,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回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路过便利店时,买了瓶温热的牛奶,握在手里,暖得刚好。
原来有些清醒,是要踩过泥,吹过风,见过真实的土地,才能真正拥有的。而有些路,哪怕走偏了,只要肯回头,泥土总会给你重新起步的力气。
第二天,我和沈清禾又见面了。我们在街角的昭和咖啡馆坐下时,暖黄的灯光正把沈清禾的侧脸勾出一道柔和的金边。她取下围巾,露出素净的白衬衫领口,袖口卷到小臂,腕骨上戴着串极细的银镯子——那是她太奶奶留下的,说戴在身上,走多远都能听见故土的钟响。
“你看对面写字楼。”她用茶匙搅着黑咖啡,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窗外,“晚上九点半,灯还亮得跟白昼似的。上周我去那边图书馆查资料,凌晨一点路过,还有穿西装的男人靠在电线杆上吐,领带松得像根绞索。”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玻璃幕墙上映着密密麻麻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里都有个伏案的影子。想起上次打工到深夜,在电车站看见穿OL制服的女孩蹲在台阶上哭,睫毛膏糊了满脸,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便利店饭团。
“这就是后工业时代的标准像。”沈清禾把银镯子转了半圈,镯子内壁刻着极小的“慎”字,“物质极大丰富,连自动贩卖机都能吐出热红酒,但人的精神世界像被真空包装了,密不透风。”她忽然笑了笑,指节叩了叩咖啡杯,“你注意过吗?日本人连道歉都标准化了,九十度鞠躬,说‘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像按了播放键的机器人。”
窗外有穿校服的女生挽着中年男人走过,女孩染着粉色头发,校服裙短得露出大腿,男人手里提着奢侈品购物袋,两人之间隔着半拳距离,却都低头看着手机。沈清禾的目光追着他们,直到消失在巷口:“前几天看社会新闻,有对夫妻结婚十年,在同一个屋檐下用LINE聊天。还有高中生拍AV赚零花钱,家长知道了只说‘别影响升学’。”
她端起咖啡杯时,银镯子碰到杯壁发出轻响。灯光在她眼底流转,像落了片碎星:“你记不记得上回在居酒屋,那个陪酒女说自己结了三次婚,每个丈夫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职业?这里的人把‘界限感’玩成了行为艺术,家庭像合租公寓,爱情像便利店的速食便当,热一下就能吃,吃完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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