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座椅仿佛还残留着我的体温,我几乎是踉跄着从那台闪着冰冷光芒的“饺子机”上滚下来的。
胸腔里,不是空气,而是灌满了烧融的铅块,沉甸甸、滚烫烫地堵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的刺痛,几乎要顶破喉咙
愤怒,像失控的野火在血管里奔突咆哮,烧得我眼前发黑,指尖冰凉又滚烫。
要不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那根名为“体面”的细线——
怕被旁人嗤笑一声“输不起”——
我真想抄起手边任何够得着的东西,狠狠砸向那台吞噬了希望的、该死的金属怪物!
它那不断跳动的、刺眼的数字,此刻都化作无声的嘲笑,一遍遍鞭挞着我的神经。
连续两天!
整整四十八小时的轮回噩梦!
就在同一台机器面前,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眼睁睁看着整整二十一万港币。
被那无情的钢口咀嚼、吞噬,连个像样的饱嗝都没打。
最可恨的是,过程如同复刻的录像带,那些愚蠢的、致命的错误,竟在同一个地方。
以同样的姿势,结结实实摔倒了两次!
每次错误的按键,每一次错误的押注,此刻都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慢放。
伴随着机器冷漠的“叮咚”声,形成最尖锐的讽刺交响曲。
越想,那铅块就越沉,火就越旺,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世界都在愤怒的嗡鸣中旋转、倾斜。
头重脚轻,脚下像踩着棉花,我几乎是飘进了吸烟室。
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呛入肺腑,才勉强压下一丝翻涌的窒息感。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触碰到指根处那个刚买不久、沉甸甸的龙头戒指。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只带来更深的荒谬感。回想那个巧舌如簧的开卡公关,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对我说:
“老板,戴点金器,转转运嘛!” 转运?转个狗屎的运!
在赌场这个巨大的、精密的、以概率为骨架的吞噬机器面前,跟庄家谈运气?
这念头本身就滑稽得令人作呕!龙头?
此刻盘踞在我指上的,更像一条冰冷的、吸血的毒蛇,嘲笑着我的愚蠢和侥幸。
金灿灿的光芒,在烟雾缭绕的昏暗里,显得格外刺眼和廉价。
一根烟燃尽,灼烧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狂怒的余烬中响起:
不能再待下去了!
美高梅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每一寸空气都浸满了我的失败和怒火。
越是这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越容易做出更疯狂、更不可挽回的决定。
赌场,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最喜欢吞噬被情绪支配的灵魂。
走!立刻走!
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大门,夏夜粘稠的热浪扑面而来,也无法驱散体内的冰冷。
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看着有六七十岁的干瘦老头。
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散发出一股陈年的汗味和清洁剂的混合气息。
我把自己重重摔在后座,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未散尽的戾气:
“去美师酒店大堂!”
美高梅到美师,三条跨海大桥如同横卧的巨龙。
车子启动,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我心底的阴霾。
车厢内狭窄的空间,瞬间被输钱的记忆填满、挤压。
眼前晃动的不是街景,而是那台该死的饺子机屏幕:
诱人的图案轮转,虚假的“大奖”提示闪烁,然后是硬币滑落的清脆声响——
那声音此刻听来如同丧钟。
每一次输光的瞬间,那机器冰冷的、程序化的庆祝动画,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我的自尊。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自责:
二十一万能做什么?
就算扔到百家乐台子上,硬碰硬地搏杀,也不至于输得像现在这般窝囊,这般……
愚蠢透顶!像个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地跳进同一个陷阱!
懊悔如同藤蔓,紧紧缠绕心脏,越勒越紧,几乎喘不过气。
“唉……”一声长长的、带着疲惫和苦涩的叹息,不受控制地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这沉重的叹息,仿佛也带走了一部分凝结的铅块和怒火。
能怪谁呢?
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走进那扇门的时候,谁不是抱着侥幸的贪婪?
没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我玩。
说到底,是自己一步步走进去,心甘情愿把筹码喂给了机器。
想到这里,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丝,尽管那沉甸甸的失落感依旧如影随形。
随着心情的略微平复,麻木的感官才开始重新接收外界的信息。
目光投向窗外飞驰的夜景,熟悉的街灯、建筑轮廓飞速掠过……
不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猛地攫住了我!
这不是去美师常走的路!
西环桥那标志性的弧形身影没有出现,连中间那座老桥的昏黄灯光也不在视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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