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螺旋桨轰鸣声，如同持续不断的背景音，牢牢包裹着机舱。
武直-10武装直升机巨大的旋翼切割着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悍力量，向着军区基地的方向稳健飞行。
机舱内，气氛与来时那种紧绷到极致的沉默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弥漫着汗水、硝烟和淡淡血腥气混合的独特味道。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任务完成后、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罗小飞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身下是硬质的折叠座椅。
剧烈的颠簸和噪音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他甚至能在这片喧嚣中找到一丝奇异的安宁。
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肩膀和手臂上几处不算严重的擦伤和淤青。
在经过医疗兵的紧急处理后，依旧传来阵阵钝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搏杀。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地窖中的一幕幕——
阿扎瓦那由掌控一切的从容骤然变为惊骇绝望的脸，护卫们惊慌失措的眼神。
头顶混凝土轰然破开时那震撼人心的景象，以及那精准如神罚、瞬间终结一切的狙击……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肺里残留的地窖阴霾和血腥气全部排出。
战斗结束了，但精神的弦却需要时间慢慢松弛。
就在这时，贴身存放的、那个经过特殊防水防震处理的军用手机，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在嘈杂环境中几乎被他本能捕捉到的震动。
这手机在他潜入地窖前，和其他非必要装备一起交给了外围接应的队员，刚刚登机时才回到他手中。
他有些费力地（因为肌肉的酸痛和疲惫）从作战服内侧口袋掏出手机。
屏幕的亮光在略显昏暗的舱内有些刺眼，上面跳动着一个他熟悉的名字——李慕媤。
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尽管直升机噪音巨大，但特制的降噪麦克风和听筒，依旧保证了通话的清晰度。
“小飞？！”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慕媤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清冷，但此刻却明显透着急切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瞬间穿透了千山万水，也从北京军区总医院那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洁白空间。
直接抵达了这硝烟未散的直升机舱，“你…你那边怎么样了？任务结束了吗？你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急促的鼓点，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砸了过来。
罗小飞甚至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李慕媤一定是紧蹙着那对秀气的眉毛，或许正站在她办公室的窗边。
望着窗外北京的夜色（或者晨光？他此刻对时间有些模糊），手里无意识地攥着白大褂的衣角。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松些，但开口时。
嗓音依旧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疲惫：“慕媤啊……没事了，刚结束。我？我好着呢，一根汗毛都没少。”
他习惯性地用上了轻松的口吻，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对峙只是一场普通的军事演习。
“你少骗我！”李慕媤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医生特有的敏锐和不容置疑。
“你的声音不对！很疲惫，而且有中气不足的迹象，肯定是体力透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还有，背景音这么吵，你在直升机上？是不是受了内伤？或者是外伤感染引起的发热？罗小飞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打马虎眼！”
她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种属于专业医生的权威感隔着电话线都扑面而来。
“落地之后，立刻、马上到医务室进行全面检查！血常规、心电图、脑部CT，一个都不能少！
尤其是脑部，高强度战斗后的应激状态必须评估！听到没有？你要是敢阳奉阴违，等我下次见到你，有你好果子吃！”
这带着浓浓威胁意味的关心，让罗小飞心头一暖，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仿佛能看到李慕媤拿着检查单，一脸严肃地站在各种医疗仪器旁监督他的样子。
“哎哟，我的李大军医。”罗小飞忍不住咧了咧嘴，牵扯到嘴角一点细微的伤口。
让他轻轻“嘶”了一声，赶紧调整表情，对着话筒用带着点讨饶，又有点痞气的语气说。
“您这耳朵是装了医用声波分析仪还是怎么着？隔着电话都能诊断了？
放心，真没事，就是有点累，回去保证睡他个三天三夜，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CT什么的就免了吧，我脑袋硬着呢，阿扎瓦那老家伙的手杖敲几下都没事……”
他试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罗小飞！”李慕媤的声音更沉了，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坚持。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医嘱！你必须执行！你的身体状况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团队的后续状态和任务总结！明白吗？”
她甚至搬出了“团队”和“任务”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核心的关切，罗小飞听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遵命，遵命，李医生。”罗小飞无奈地笑了笑，知道拗不过她。
“落地就去，保证一项不落，行了吧？到时候把检查报告拍照发给你审查，请领导监督。”
他这惫懒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李慕媤似乎噎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语气软化了一些：“……这还差不多。你自己多注意，感觉任何不舒服，头晕、恶心、心悸，都不要硬撑，立刻找随队医生。
还有，伤口及时消毒换药，别仗着身体好就瞎折腾……”
她絮絮叨叨地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从伤口护理到心理调适，事无巨细。
罗小飞安静地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偶尔“嗯”一声表示收到。
在这嘈杂颠簸的归途，听着远方传来的、带着责备的温暖唠叨，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平静。
终于，李慕媤的“远程医疗指导”告一段落。“……行了，不耽误你休息了。保持联系，落地报平安。”
“知道了，啰嗦。”罗小飞嘴上嫌弃，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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