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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的瞬间，三号车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一个清脆、干练，带着几分调侃的女声通过免提喇叭传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喂？王总？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是“小辣椒”周记者。她以嗅觉灵敏、下笔辛辣而闻名，是财经圈里最不好惹的刺头之一，也是王建军最头疼的媒体人。
王建军紧紧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澜，又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董明德，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记者。”王建军开口了，嗓子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异常沉重，“我长话短说，给你个独家猛料。关于华远科技。”
电话那头的周记者瞬间收起了调侃的语气，职业的敏锐让她立刻察觉到了新闻的味道。“王总，您说。”
车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建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和悲愤。他没有去看叶澜给的“剧本”，因为那些台词，早已像烙铁一样，烙在了他的心上。
“董明德他……他就是个刚愎自用的疯子！”王建军的咆哮声在车间里炸响，充满了真实的愤怒，“我他妈劝了他多少次！让他稳一点！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听吗？他听吗！我看华远科技这艘破船，迟早要被他一个人开到沟里去喂王八！”
这番话，一半是演戏，一半却是他这几日憋在心里的真实情绪。他真的觉得董明德太固执了，只是这份担心，此刻被他用一种毁灭性的方式，宣泄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周记者，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闻到了血腥味。王建军和董明德的关系，在圈内是出了名的铁。这已经不是新闻了，这是地震！
“王总，您是说……华远科技的内部经营，出现了严重问题？”周记者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
“问题？何止是问题！”王建-军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我王建军在外面混了几十年，靠的是什么？就是个‘信’字！可他董明德呢？他拿什么回报我？拿一本粉饰太平的破账本！他把我当傻子耍！”
“账本？”周记者抓住了关键词，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王总，您的意思是，华远科技的财务报告……”
王建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这声叹息，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有杀伤力。
“周记者，我言尽于此。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透，我还要脸。”他停顿了一下，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然后对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吼出了那句最昂贵的台词。
“你给我记好了！也替我告诉所有人！我王建-军，从今天起，和华远科技，和董明德，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我手里的股票，一个子儿都不会留！从明天开盘起，不管什么价，我全清了！哪怕是砸在地板上，砸成废纸，我也认了！就当我这几十年，喂了狗了！”
吼完最后一句，王建-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啪”的一声，三号车间重新陷入了死寂。
那只被他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像一只窥探人心的眼睛。
王建军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他抓起桌上一瓶没开的矿泉水，拧了半天都没拧开，最后还是旁边戴眼镜的周总哆嗦着手帮他拧开，递了过去。
王建军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浇不灭他心里的那团火。
“妈的……”他把矿泉水瓶狠狠地砸在地上，用嘶哑的嗓音骂道，“当汉奸……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活儿……”
没有人说话。
在座的几位老总，看着失魂落魄的王建军，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不忍，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董明德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他看着自己几十年的兄弟为了演这出戏，不惜赌上了一辈子的名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王建-军身边，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兄弟……”
王建军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个在煤窑里被炸药崩过、在谈判桌上被枪指过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硬汉，此刻，眼圈却红得吓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澜开口了。
“演得很好。”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个冷酷的导演在评价演员的演技，“愤怒、失望、决绝，情绪都很到位。尤其是最后那句‘喂了狗了’，堪称点睛之笔，充满了草根企业家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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