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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了。
叶澜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机贴在耳边，但里面只剩下“嘟嘟”的忙音。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空洞，且毫无意义。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是绝对的寂静。
张建国最后那句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话——“从他们家阳台，跳下去了”，像一枚无声的钉子，穿透了耳膜，钉进了他的脑髓里。
跳下去了。
三个字，没有重量，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缓缓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到电脑屏幕上。*ST天海那根绿得发黑的跌停K线，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在屏幕中央。昨天，它还只是冰冷的数据，是博弈的筹码，是他用来引爆赌局的炸弹。
而现在，它滴着血。
叶澜闭上眼，黑暗中，那个ID“为女儿挣回学费”的帖子，那个ID“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狂言，还有刘建设那张他从未见过、却无比清晰的脸，交替浮现。
他想起了系统冰冷的警告，那道血淋淋的电车难题。
他扳动了道岔。
他以为自己选择的是短痛，是真相，是阻止一场更大的屠杀。他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冷酷而正确。
可轨道上那个被碾碎的人，有了名字，叫刘建设。他有一个等着救命钱的妻子，有一套刚刚卖掉的房子，有一个几十年的老伙计，叫张建国。
叶澜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悲伤，没有悔恨，只有一片被烧成灰烬后的死寂。
他错了。
错在，他还妄图在这场牌局里讲规则，讲选择。
在这座名为“股市”的巨大赌场里，当一方连赌客的性命都可以当成筹码时，另一方所谓的“道义”和“真相”，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想叫醒赌徒？
赌场老板只会笑着递上新的骰子。
叶澜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肌肉的痉挛。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调出庄家联盟的所有动向。”
【正在扫描……】
【“ST股里的赌徒狂欢”剧本模块，“*ST天海”子项目已完成。】
【项目评估：操作周期7个交易日，总收益率183%，项目评级：S。】
【备注：项目执行期间，引发目标群体社会性风险事件一例，经评估，对后续剧本执行无重大影响。】
无重大影响。
叶澜看着这行字，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一条人命，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在系统的评估里，只是一行可以忽略不计的备注。
这就是他的敌人。一群毫无人性，将生命视为数据的魔鬼。
屏幕上，新的数据流开始滚动。
【检测到庄-03号操盘组已启动新项目。】
【剧本模板：“ST股里的赌徒狂欢”。】
【目标锁定：*ST龙宇。】
【剧本核心：捏造“国资背景企业‘华信建投’意向收购”的虚假利好。】
【行动方案：第一阶段，通过私募渠道及部分大户室，散播“内部消息”，完成初步建仓。第二阶段，利用水军在各大论坛、社群制造舆论热点，拉高股价，吸引赌徒入场。第三阶段……】
叶澜没有再看下去。
一模一样的配方，一模一样的味道。
*ST天海的尸骨未寒，庄家联盟已经摆好了另一场人血馒头的盛宴，甚至连桌布都懒得换一张新的。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秃鹫，贪婪地盘旋在A股最阴暗的角落，寻找着下一个刘建设。
手机再次震动，是林悦。
电话一接通，她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叶澜！你看到了吗？*ST天海的事……网上都炸了！有人说，至少有三个人因为这只股票自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她想问，是不是和你有关。
“是我。”叶澜平静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悦能感觉到，今天的叶澜，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的宁静。
“他们……”林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怎么敢这样？这是在吃人啊！”
“因为吃人，是他们最擅长的事。”叶澜淡淡地说，“他们开了一家赌场，而我，昨天只是去摇了摇铃，告诉所有人，赌场要关门了。”
“那结果呢？”
“结果，”叶澜看着屏幕上“*ST龙宇”四个字，“赌场老板把输光了的赌客扔出了门外，然后换了个房间，挂上新招牌，又开张了。”
林悦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们又开始了？”
“对。”
“那你打算怎么办？再……再预警一次？”林悦问得小心翼翼，她害怕叶澜再被卷入这种血腥的漩涡。
“不。”叶澜轻轻吐出一个字。
“预警？”他像是在问林悦，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要预警？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林悦愣住了。
“那些冲进赌场的人，他们想要的是真相吗？不，他们想要的是一张能稳赢的牌。我给他们真相，他们骂我挡了财路。我给他们警告，他们说我骗他们交出筹码。刘建设在死前，想的不是收手，而是借高利贷，继续加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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